第70章 第七十章(1/2)
李邺是个心很宽的京营统领,白天除了和观亭月拉家常就是寻她三哥聊八卦,比观林海还不正经——大概是中老年武将的通病。
“李将军。”她终于找了个时机, “你们此行,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唉,说来话长——
“我本在江南那边鼓捣水军的事,结果临着接到文书, 让到湖广这儿招安一窝揭竿起义的山匪。”他语气很惆怅, “诏安可是个苦活儿,还不如来硬的呢。”
李邺接连叹气。
“这不,路过怀恩附近, 恰好和你们燕侯不期而遇,就说路上搭个伙,热闹热闹。否则,真得要闷死我了。”
观亭月:“……”
这么多人,还不够你热闹的?
“是湖广哪里的山匪?”她问。
李邺乐呵呵地摇着马缰, “你肯定没听过——虎头山,在襄阳附近。”
观亭月不自觉地勒紧了缰索,挂在脸颊边的表情顷刻就重重地沉了下来。
襄阳……
夜里, 兵马在溪水岸旁安营扎寨, 闲不住的年轻军官们跑去林子里霍霍了一干山鸡野兔,架在火上烤,很快,烟熏火燎的肉香便四散弥漫。
李邺在和观行云手舞足蹈地讲述他从小兵到一代名将的发家史, 边上的江流被好事儿的天罡军们骗着吃了一块蛇肉, 得知真相后脸都绿了, 扣着嗓子干呕, 而双桥正在用树枝串着一条死蛇均匀地烘烤,打算一会儿喂给江流吃。
观亭月就着火堆的光专研她那卷“东坡肉入门手记”,见状,把册子从视线里挪开。
看来天底下的军营皆是同出一辙的氛围,都知道怎么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她颇有些怀念地支起下巴,唇边略带笑意地眯着眼睛瞧。
冷风吹得焰火猛烈地弯了个腰。
背后一名跑去小解的将士哆嗦着搓手坐下来烤火,“呼——冻死我了,那边林子里阴风阵阵的,还是咱们这儿人气足一点。”
同伴笑他,“你什么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不过是个没光的林子。”
“那林子是真的邪门,哎,我很难形容,反正待久了周身毛骨悚然的。像是……像是有人在里头哭……”
对方给他瘆出一层鸡皮疙瘩,“瞎说八道什么呢!”
“朗朗乾坤,哪儿来的妖魔鬼怪,别自己吓唬自己。”
“这可不一定。”
另有一个挤了挤凑上前,煞有介事地压低嗓音,“我曾听到些传闻,这一代从前似乎是个古战场,死了不少人,白日就阴森森的不见天光,一到晚上更是满地起鬼火,四处飘黑影……噫。”
他把自己说得一个激灵。
“怎么样,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小将士激动得左顾右盼,“八成就是千百年来的怨鬼在哭,喊冤呢。”
“还、还好咱们阳气管够,不怕脏东西上身。”
同伴心有余悸地安慰自己,愣是展示了一番臂膀的肌肉来壮胆,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而观亭月坐在那里,跳跃的火光打在她眉眼间,神色却并不怎么鲜活。
她深沉地盯着红到发亮的干柴,缭绕的火星清清楚楚地映在眸子里……
“喂。”
忽然眼前被一只手晃悠了两下,观亭月还未转头,便听见燕山狐疑地问,“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讷讷地回眸,许是尚没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目光依旧流露着茫然。
后者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将一柄烤得正焦香的兔肉递过去。
“我见你在这儿发呆好久了。”
“嗯,吃吗?”
袭面的肉香里隐约散发着点点甜味……蜂蜜?
他从何处弄来的?
观亭月倒也不客气,撕下一截后腿,握着细细地啃。
见她没推辞,燕山心情瞬间愉快了不少,他把肉放在火上温着,以免被风吹冷。
双手突然得闲了,目光便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这一望,就望到了观亭月搁在旁边的那本蓝皮书册。
他捞起来,口中还挺奇怪,“刚才就发现你一直在翻这个,写得什么那么好看?”
观亭月兔肉啃到一半,眼见燕山大有要拜读的意思,险些咬破舌头。
“……猪后腿骨,或是肋排之肉,肥瘦相间,嫩而不腻……”
他皱着眉,明显觉得阅读吃力,却还念得声情并茂!
“噌”一下,观亭月兜头把书抽走,几乎快揉成一团掩饰在后。
燕山颇有求知欲地就此发问,“什么东西?”
继而又想了想,“你是想养猪……还是想吃猪肉?”
“……咳。”她若无其事握拳在唇上一遮掩,“没什么,好像是离开怀恩的时候,胡乱放进来的一本闲书。”
“闲书?”他认真地回忆片刻,居然不依不饶,“可我感觉书里的笔迹仿佛似曾相识……我再看看。”
燕山正要探身过去,观亭月眼疾手快地将册子攥作个球,“我平时用来引火的,都烧了大半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说着她一页一页地撕,大无畏地往火里扔。
燕山听了这番回答,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半晌只侧目从她手上的动作再挪到脸上,轻轻盯了一阵。
“真的?”
“你话很多啊。”
他不大相信,“不会是写了我什么难听的话吧?”
真是写的这个,我就不会烧了。
她心想。
观亭月眼睁睁瞧着火舌无情地吞噬了稿纸中的墨迹,一个字也没给她留,只能在内心暗自滴血。
啊,啊,又要磨三哥一次了。
*
军队是在第二日清晨挺进一座草木丰茂的大山里的。
到了该干活儿的日子,李邺就收起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正经得几乎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正午生火做饭时还没看到他现身。
不仅如此,这前后兵马的数量跟着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些许。
一顿饭吃完,底下就有个年轻的小将士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传信。
“侯爷,观姑娘,我们将军说招安之事进展缓慢,怕是不能送几位上路了,在此遥祝诸位旅途顺利,还望见谅。”
感情已经到了虎头山。
李邺这一路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凭着一嘴三姑六婆扯闲篇的功夫,在众人心里都留下了挺不错的印象。
她哥啃完一块肉干,扯树叶擦罢手,“要不,咱们过去看两眼?吃了人家好几日的口粮,总该亲自知会一声比较妥当。”
观亭月对此无意见,“顺便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燕山听出她的一点言外之意,在路上就低着声音提醒:“喂。”
“招安可不是去打架。”
“我当然知道。”她走得气定神闲,满脸从容,“我虽不曾替老爹招安过,但这种活儿,有时候不光是动嘴皮子。”
观亭月冲他递了个轻挑眉稍的笑,“得讲究恩威并用。”
虎头山很大,他们落脚的地方恐怕还只在山底,再往前有盘根错节的山道,陡峭的天险自成屏障,黄土和草木交相辉映,汇成一片肃杀的“梁山水泊”。
“老先生,我们当真没有恶意,这是朝廷下发的文书,白纸黑字,有印章的——不信您看
一眼。”
人还未走近,大老远就听见李邺扯着嗓子卖吆喝。
好家伙,他何止是进展缓慢,原来压根没有进展,连匪寨大门都没摸到。
李邺和他的兵乌泱泱地停在山坡往上的关口前,无论如何也难进寸步。
这半坡处临时设了一道卡,观亭月留意到,两旁除了山石、树木外,还有几个粗糙搭建的岗亭,弓弩手们拉着紧绷的弦,正戒备地对准山下。
而关卡之后则是一座黑压压的木质寨门,尖刺和拦马桩一应俱全,别说,真有点占山为王,扯大旗起义的味道。
门墙上遥遥站着位胡须大把的老人家,方巾长衫,儒雅文弱,想必身份特殊,可又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李邺这边举着一张纸吃力地解释,对方在那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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