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五章(2/2)
平心而论,这当真是件棘手的麻烦事。
不仅要保证自己不受伤,还得保证敌人不能轻易丧命,时间偏偏又紧张……
人一旦不惜命起来,果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不疯的人,往往拿疯子最没办法。
燕山抱着手臂思忖,“侧面找路恐怕是行不通了,依我看,还是正面踩雷吧。”
他说完抬眸,堪堪与观亭月的眼光不谋而合地相撞,两个人一同说道:
“用火牛阵?”
敏蓉一知半解地眨眼睛:“火牛阵?”
观行云在旁给她解释,“不全是字面的意思。”
“我们通常指的是用一些生性喜好横冲直撞的兽类代替先锋军在前面开路
,虽是叫‘火牛阵’,但许多时候会选择马匹,古时也有用象的。”
倘若对抗千军万马,这一招并不好实践,要固定兽群,搜罗家畜,光是找来几百几千只兽类就已经很不容易。
而眼下这一段雷区仅十来丈,几头牛马足以应付。
“还是分作两组,从东西方向进去吧。”观行云标记在上,“一组负责打草惊蛇,另一组以防万一。等声响一停,两边的人马动作得快,以免他趁乱跑了。”
燕山正要应声,岂料观亭月却冷不丁地反驳:“不必再加派人手。”
“我一个人去。”
她语气很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必须得由我自己解决。”
虽然她并不在乎刻意地诋毁与唾骂,可同样也不愿落人口实。
观亭月的骨子里是要强的,这样的要强,使她决不允许自己借他人之手而作壁上观。
对方冲着她而来,那她便冲着对方而去。
观行云当然清楚她的脾性,“行啊,不加派人手。”
“但三哥总不是外人吧?”
“我帮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况且也得有人替你望望风嘛。对不对?”
她听了露出几分犹豫,“城外很危险,况且你……”
话没说完,他手指一伸,往观亭月额间轻轻弹了一下。
“有担当是好事,不过别什么都独自扛着,在场的可有三个男人呢,你一个人跑去冲锋陷阵,让我们情何以堪哪?”
虽知他是故意讲的玩笑话,观亭月还是因为手法过于拙劣而轻嘲地低笑了一声。
观行云在她脑袋上戳了戳。
这丫头真是打小就不讨人喜欢!
燕山在一边,看她好歹是笑了,才松开绷紧的嘴角:“我去安排人收集牛马。”
*
将布局的细节又详尽地商议了一番,最终他们把时间定在夜里,打算等对方疲倦之际再行动。
晚饭之后,四下便已然是寂静的墨黑。
观亭月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怀恩城的万家灯火就沉睡于她足下,蒙着模糊不清的一层薄雾。江流大概是还在生闷气,坐在大堂内,谁也不搭理。
而更多的寻常百姓则是趁着毒瘴稀薄,渐次上街做起了小本生意。
拥挤的夜市在远方不断传来的讥讽声中讨价还价,场面竟意外地滑稽且怪异。
——“观亭月,你考虑那么久,不会又在计划着把谁推出来给你当替死鬼吧?”
——“我们之间的仇怨,牵扯上无辜的人因你而亡,你不觉得羞愧么?”
——“麒麟营观家军的名声,如今却要毁在你手上,你说观老将军泉下有知,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嗯?”
……
她仰头望天边的毛月亮,呼吸着掺杂潮湿与腥臭的空气。
在这片刻的光景里,她忽然感受到某种久违的空荒,平生难得冒出了一点迷茫的念头。
观亭月想,老爹当年是不是也面临过同样的境地,如果是他,又会怎么做,怎么抉择呢?
他也会像自己一样,觉得茫然踯躅吗?
这一刻,忽然很想找一个人问一问。
可至此观亭月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已经没有父亲了。
附近的砖瓦“哐当”一声轻响。
有谁落脚在自己肘边,动作带着点掩饰性的不经意,一步一步地往这处靠近。
来者身形笔直而挺拔,腿长脚长地站在那里,马尾迎着微风悠悠而晃,夜色中像一棵苍劲有力的青松。
观亭月怔忡地看着他,无意识地轻声道:“燕山……”
青年挨在她旁边坐下,有些无处
安放似的,将长腿屈着,搭手在上面,眼光却是扫向远处的。
“既是知道听了心里会不舒服,干什么还出来?”
她收回视线,垂着眼睑低低说;“我要把这种心情记下,作为一种警醒。”
“警醒什么?”
观亭月眉头极细微地皱了皱,“警醒自己还不够强大。”
她言罢,抬起眼眸,“如果我足够厉害,就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去解决当时的困境。”
以及,现在的。
燕山不由地轻叹:“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这世间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的办法。”
她听了,只是沉默着,并没有吭声。
“当年……”
城外被丹田之气扩大了数倍的嗓音如期而至,燕山开口时,恰好与之重叠。
——“观亭月,八年以来,你当真睡得安稳吗?”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就没在午夜梦回之际,来找你寻仇吗!”
燕山:“你是在什么情况之下,调派他们去吸引敌军注意力的?”
观亭月闻声转头,他便又补充道,“如果此事为假,在他大放厥词时,你不会那样缄默。”
“所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因果?”
他问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
没有了平时那层用以撑场面的尖酸刻薄,整个人突然温柔极了,眼神里铺满了认真与专注。
好像哪怕她承认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他也能毫无原则地包容。
观亭月心底仿若被什么用力地一揪。
她此前从未留意过,原来燕山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是这样的……
大概是良久没等到回应,后者将腿放下,悬在半空里晃了两下,貌似无所谓地道:“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就是在此时,观亭月的声音低回幽微地响起。
“我在城中苦守了三天,那日夜里,三哥给我带回来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