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2/2)
从早上睡到了下午,直到车窗被人敲响。保安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您最好还是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
骆明翰脸色泛着青,恍惚了数息,说了声“好”。
回到房子里,确实便像是一秒间就病了,倒在床上,没日没夜地昏睡了过去。
缪存在邻省的草原上写生,牧马人高高挥舞着马鞭,马蹄嘶鸣着仰起,蒙古袍的衣袖在阳光下甩开,辛教授希望他们能把画扎根于现实与古典的土壤,晚上,一群学生围在篝火边吃烤全羊,火苗橙红明亮,将缪存的侧脸映照得也如画一般。
“缪缪,你很心不在焉哦。”好心的学姐说。
“舍不得女朋友是不是。”别人打趣。
“小仙男也动凡心啦?”
缪存听到“小仙男”三个字就头痛,哭笑不得地用掌心揉了揉额头:“学姐,别拿我开玩笑。”
但他确实在想骆明翰。想他为什么还没有联系自己。
这一点不符合骆明翰的风格,要按往常,他落地开机的那一秒,就会有无数微信涌进来。他会问他到了吗,有没有人接,累不累,说自己在干什么,开会还是见客户,最后再跟一条「想你」。
以往很厌恶聊微信的人,今天却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习惯性地点开的。却又落空。
好在写生并非春游,一切日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满满当当,何况他还要给辛教授打下手,给学姐们改画点评时,改到哪便被调侃到哪,让他这种社恐患者很是疲惫。
又过了一天,篝火旁还是一样的热闹,缪存走出很远,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呼吸时,会呵出白气。他辨认着北斗七星,猎户座,继而终于忍不住给骆明翰打电话。
“喂?”
缪存吓了一跳,觉得声音陌生,“骆哥哥,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发炎。”
“严重吗?吃药了吗?去医院了吗?”
“快好了。”
“……哦。”
静了会儿,骆明翰掀开被子下床,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胡茬潦草,眼底布满红学丝,脸色青黑。像是病得快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问缪存:“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缪存难以启齿。
他仰起头,又把猎户座从漫天的繁星中重新连了一遍,心里默默念着数,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找我。”
骆明翰用冷水泼着脸,闻言,似乎是被呛了一口,从鼻尖里呛到了眼眶,令他眼底灼热。
“你想我找你吗。”
“嗯。”
骆明翰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将目光瞥下,“那妙妙是想我了吗?”
缪存这次安静了更长时间。好难受,这三个字令他浑身都觉得难受,令他无所适从,令他在夜晚的寒风中也发着热,他咬着内唇用力半晌,才说:“……想你了。”
真是比打仗还艰难的三个字。
骆明翰这次笑出了声,手攥紧了剃须刀:“我也很想你。”
“我明天就回来了。”
“真快。”
缪存怔了一下,气鼓鼓的,“什么,你竟然嫌我回来快。”
骆明翰觉得自己不能笑,一笑,心口就会被牵扯得发紧。但他又真的想笑,于是笑里便带了疼,“没有,我希望你下一秒就回来。”顿了顿,叫他一声“宝贝”。
这通电话的尺度有点超标了,缪存觉得身体越来越热,不正常像发烧一样。他吹了好一阵子风才敢回去。
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在静谧中嗡嗡运行,骆明翰刮干净了胡子,整理了好了仪容,勉强恢复到了人样。在这短暂的十分钟内,他想通了一件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缪存是喜欢他,而非骆远鹤,隐瞒身份反而是怕他多疑,怕他多想,怕他患得患失。他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告诉过缪存了,他最讨厌有人把他跟骆远鹤弄混,那句话一定是把缪存吓到了,他怕自己说不清,干脆就把自己跟骆远鹤撇开。
他手镯上刻的,是LMH,是骆、明、翰。
再怎么拼,也拼不出骆远鹤的。
至于生日……那时候他对缪存不过是玩一玩的态度,他的妙妙那么敏感,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妙妙也是会伤心的,伤心了便会求自保,不让自己太投入。所以他才会选择去给骆远鹤过生日,而不是他。
后来知道了真相,不是把礼物补上了吗?连同「生日快乐」四个字,还额外补了新年礼物。
骆远鹤对他很重要,但并非爱情。正是怕这份重要伤到骆明翰,所以才选择了隐瞒。
缪存,怎么可能会是把他当作骆远鹤来爱的呢?他们天差地别,而且骆远鹤都邀请他去法国了,如果他真的喜欢骆远鹤,一定会等到去法国表白,对不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怎么会几次三番去见他父母?就算是当成替身随便谈一谈,那也意味着把骆远鹤永永远远地推开了。谁会做这种不合逻辑的傻事?
所以,缪存爱的人,确实是他。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骆明翰抽出领带,慢腾腾地系着,逻辑是不会骗人的,没有一个谎言可以自洽构序于逻辑。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从逻辑上推导,缪存爱他,而非骆远鹤。
逻辑万岁,骆明翰拥抱逻辑。
逻辑万岁。
骆明翰系好了领带,走出了门,走到了星空下,才蓦然想起,现在是晚上,他发的哪门子疯,打什么领带穿什么西服上什么班?于是又回去,把衣服一件件剥下了。精于用逻辑思考的大脑却隐隐不安。他似乎忘掉了更多的、致命的细节。
但那又如何呢?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手镯上的LMH三个字属于他,这桩爱情便能站得住脚。
飞机是晚上落地的,骆明翰去机场接人,问缪存小姨一家还好吗。
“好。”
骆明翰忍不住笑,引擎的轰鸣声中,他看到缪存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看着还很疲惫,脸色也苍白着,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峻和盛气,变得很温柔。缪存没说话,垂着眼,隔着中控别别扭扭地挤进他怀里。
骆明翰的心跳骤停,一双手半举着,不知道是该落在他肩上,还是把人客客气气地推开。
半天没动静,缪存松开了环他腰的手。
骆明翰脸上的笑意很淡:“不再多抱一会?”
“你又不想我。”缪存不看他,看显示屏上地图的红箭头。
骆明翰扣住他的下巴,轻轻迫使他的脸转向自己。
他一点都没长残,小时候多漂亮,长大后就加倍漂亮,五官和脸型都是一个模子里的,骆明翰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没认出他来。
潜意识里是认出来了吧,否则怎么解释他见他第一面就起了歹念,说是上手玩一玩,却心疼得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恨不得当月亮供起来?
毕竟是他自己救的小动物。
骆明翰用指腹轻轻抚着他眼底:“要怎么样才算想?想得心口疼,算吗?”
不等缪存回答,他偏过脸,阖下眼眸,轻轻地吻了上去。
到了家,缪存第一件事是开电脑查看邮件——他在等录取通知。
骆明翰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一边浏览邮箱,一边端起水。
他轻描淡写地说:“骆远鹤要结婚了。”
是玻璃碎掉的清脆声。
从腕心到指尖,缪存觉得自己像痉挛般。他握不住杯子,眼睁睁看着它滑下去,在他和骆明翰共同的注视下摔得稀碎。
骆明翰笑了笑,温和而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缪存说着对不起,推开椅子蹲下身,一片片收拾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他的指腹,而他一无所觉,只是低着头,笑着问:“是吗,什么时候?在法国吗?”
血沁在玻璃尖,骆明翰跟着蹲下,很轻地叹了声,牵起缪存的手,将那根正流血的手指抿入唇间,吮住。
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刺痛,让缪存浅浅地倒抽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抖了一下。
将他从那种如坠梦魇的恐怖中惊醒了出来。
“年底,在中国。”骆明翰轻触着那道小小的伤口,面不改色地说:“他会带未婚妻一起回国,之后再回到法国定居。”
缪存抽出手,笑容浮在脸上,仓促地背过身去,说:“那要恭喜他。”
地上的碎片怎么这么多,他怎么捡都捡不完,捡起一小粒,放进掌心,当什么宝贝。
骆明翰看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从背后环拥住他,缓缓地、渐渐地用力,直到这个拥抱变得密不透风。
“我会带你一起参加婚礼。”
膝盖磕在地上,缪存半跪着,声音里还是带着笑:“不用了吧,我跟骆老师又不熟……很尴尬的。”
“怎么会不熟?”骆明翰吻着他的耳廓,低沉、温和而残忍说:“我会亲自牵着你的手,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向他介绍,……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