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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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教堂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钟声, 这是法国冬令时的零点,北京时间的早晨七点。

    缪存收起画板,冻坏了, 手僵得不能打弯, 骆远鹤把大衣紧紧裹在他身上, 又把他的一双手拢在掌心不住呵气。缪存歪着脑袋笑,身上的哆嗦一阵紧过一阵,但他双眸很明亮地注视着骆远鹤:“骆哥哥, 零点了,缪缪祝你生日快乐。”

    骆远鹤神情一顿, 指腹抚着缪存眼底, 不回复只言片语, 只是笑, 笑带出白色的雾气,他一边笑, 一边摩挲缪存的脸颊,继而扣着他的后脑, 将他压向自己怀中。

    缪存蓦然瞪大眼睛,骆远鹤的怀抱又热又冷,冷是因为他穿得少, 只一件羊绒毛衣,热是他体温炙热, 缪存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骆老师是个男人,是个有着滚烫体温的成熟男人。

    他猛地涨红了脸。

    “生日祝福是什么?”他那么高, 下巴压着缪存的头顶, 讲话时胸膛的共鸣似乎就响在缪存耳侧。

    “祝你天天开心、健康、平安, 永远都拥有敏锐的直觉和充沛的灵感,永远热爱土地、生活和生命,永远只画自己喜欢的画。”

    这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好的、最诚挚的祝福,是命运能给出的最丰厚的馈赠。

    骆远鹤更紧地拥抱住缪存,声音里带了些哑:“好,我收下了。”

    缪存不敢再被他抱下去,因为骆老师是有女朋友的人,再抱下去就逾矩了,他主动而轻地推开骆远鹤,双颊被风冻得通红:“你怎么不问我要生日礼物?”

    骆远鹤今天大概是很高兴的,远胜独自在法国的每一天,因而总是散漫的、总像是在出神的脸上,竟然有了这样明显的笑意:“我的礼物呢?”

    就连说话的气息里也似乎带着笑。

    缪存从衣兜里取出手镯,没有装在品牌那么高贵的天鹅绒首饰盒里,只是在上面缠绕着系了一根红色手绳。他拎着红绳一端,掌心一松,铂金色的手镯变魔术般落下,在巴黎深蓝色的夜色中,在骆远鹤的眼前不住晃悠。

    那根红绳是妈妈留给他的,他抽了一根出来,像抽出了一年的寿命,一年的好运。

    骆远鹤想象过他的礼物,但没想到是这样贵重的品牌。

    重要的是,它和缪存手上的同款。

    “你上次夸过它漂亮的,”缪存竖起左手手腕,摇了摇,“所以我买了同款。”

    也许是这样的首饰太亲密了,容易令人误会。缪存见骆远鹤迟迟不收,故意用那种古灵精怪的小聪明说:“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送出去了,你可以放吃柜子里吃灰。”

    “喜欢。”骆远鹤接过礼物,将红绳拆下,捋起一点袖子。

    “我教你。”

    缪存上前一步,为他打开手镯的搭扣。路灯的昏芒照着镯子内壁,骆远鹤看到了里面的刻字。

    “MM是什么。”他这样漫不经心地问。

    “你猜。”

    “妹妹。”

    “…… ”

    “妈妈。”

    缪存停下动作,咬了一点唇不太爽地看着他。

    骆远鹤这才笑了一下,“缪缪。”

    “奇思妙想的妙,祝你每一天都有奇妙的际遇。”缪存这样说着,搭扣轻响,他为骆远鹤戴好,又垂眸欣赏了片刻,“好看。”

    “这个呢?”骆远鹤的修长两指夹着红绳。

    “你给我,我帮你扔。”缪存找着理由,怕骆远鹤真的把妈妈的红绳扔到垃圾桶里。

    “我说,这个怎么系?”

    缪存没有和他说过有关红绳和妈妈的事情,这些故事原本想留给他去西双版纳时再说的,但最终却是说给了骆明翰。

    但骆远鹤并不迟钝,知道缪存一年四季红绳不离身,想必代表着很重要的心意。

    眼眶莫名觉得一热,酸涩得令缪存眨了眨眼。他呵着气笑了一声:“这个你也要?这个不值钱的。”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接过了绳子,在骆远鹤的手腕上比着打起了结。

    很复杂的手法,骆远鹤从头看到尾,发现学不会。

    “你这样,洗澡时不就不能摘了吗?”

    “没关系,等到褪色了或者不喜欢不想要了,就直接剪断就好,”缪存仰起脸,很浅地笑了一下,“只要戴过就够了。”

    到酒店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骆远鹤一直送他回了房间,说了晚安。缪存困得哈欠连天,又心心念念着明天白天的卢浮宫,跟前台要了l,把早就没电关机了的手机充上电,就毫无负担地睡了过去。

    ·

    宿醉的人嗜睡,但骆明翰很早就清醒了。脑中一个闪念划过,想,缪存应该已经给他回信息了,——这个念头如闪电,将他瞬间激醒。

    头痛欲裂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在海一般的生日祝福里找着缪存的对话框——没有红点。

    已经被淹没到了最底下。

    骆明翰闭了闭眼,精于计算的聪明大脑设想了千万种可能,都无法找到缪存玩失踪的答案。

    好在是,像他这样的人,任何情绪都是有阈值有天花板的,且不会无止境地把自己的心力耗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首先,他肯定买了礼物,肯定要送。

    其次,既然如此,他今天一定会出现。

    最后,只要他会出现,那么昨天直到现在的缺席就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么他内心当下激烈的内耗就没有意义,只不过是徒增烦恼。

    想清这一切不过是起床冲个热水澡的功夫,滚烫的花洒下,他双手抹了把脸,再度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冷静深沉自持的模样。

    吃早餐时刚过八点,他算了下时间,法国是凌晨一点,以骆远鹤见了鬼的作息应该还没睡。

    遂拨了视频过去。

    骆远鹤刚停好了车,还没上楼,见是骆明翰,索性在楼下站了会儿。

    “这么晚还在外面,跟同事一起庆祝?”

    “没有,”骆远鹤抽着烟,笑了笑,“陪一个小朋友在蒙马特卖画卖到了半夜。”

    “哪个小朋友?”骆明翰想了想,“上次你想让我照顾的那个学生?”

    “嗯,你也见过他小时候的。”

    骆明翰心里早有直觉,这次终于对上号:“果然是他,他跑到法国给你过生日?”

    骆远鹤低头笑了一声,“嗯。”

    这笑刺眼还扎心,骆明翰一杯咖啡喝出了涮锅水的味道。同样是过生日,怎么他那边就有人不远万里漂洋过海,他这边却跟个孤寡老人一样?

    “骆远鹤,”他眯了眯眼,口吻严厉而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别给我搞事。”

    骆远鹤把烟在垃圾桶上捻灭,笑意敛去:“你别管。”

    左手起落间,腕沿银色光芒一闪,一条红绳跟着一现,又很快地因为他的动作而隐没回了袖口。

    很眼熟,但骆明翰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疑心自己看错了。

    骆远鹤扔下烟蒂,有心转换话题,便问:“你生日怎么样?昨晚上有聚吗?”

    骆明翰冷冰冰地说:“不怎么样。”

    骆远鹤是有鞋的没法跟光脚的感同身受,懒洋洋笑道:“三十岁的第一天,盼点儿好的。”

    “这次可能栽了。”骆明翰放下咖啡,掌根抵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昨天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今天回头想想,把我自己都吓一跳。”

    “谁这么厉害?”骆远鹤饶有兴致,想了想,“席霄寒又回来找你了?”

    “跟他没关系,上次给你看过画的那个,你还说他没天赋。”

    骆远鹤回忆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天赋,靠画画吃饭勉强可以,但想画出点名气来很难。……你看上他了?”

    其实骆明翰眼光很高的,之前交往的除了家境样貌上乘外,学历也都可圈可点,什么C9法硕、帝国理工、伯克利,上次跑到美院堵人结果堵错了的那个,是专业的音乐制作人,拿过大奖。

    画那两幅画的人,骆远鹤听他提过一嘴,是职校的。因为早就知道职校有几个总找缪存麻烦,骆远鹤对那所职校的学生并无好感。他哥会正儿八经看上职校的人,还为此头痛,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骆明翰一脑门官司,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跟你说不着,生日快乐,挂了。”

    骆远鹤被他的干脆利落无语到,“生日快乐”四个字才说了俩,镜头前便已经是一闪黑屏了。

    ·

    酒店l准时打进,缪存被电话铃声吵醒,洗漱时顺便把手机开机,看看骆远鹤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结果铺天盖地的都是骆明翰的信息。

    十几则语音和视频请求,数十条微信,都在问他在哪儿,有无回学校,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缪存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他从没说过这几天会回去,不知道骆明翰为什么一副他怎么还没到家的样子,甚至怀疑什么高铁出轨大巴失事顺风车拐卖。

    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字:「忙」

    反正骆明翰自己也忙。今天是周三,是项目经理跟他周中述职的日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开了一上午的会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了。

    缪存于是体贴地说:「记得喝水」

    这样的关心应该够了吧?希望骆明翰今天不要再来骚扰他了。

    骆明翰确实在公司听项目汇报,手机的动静牵引他心神,看完留言,不经意间唇角勾了勾,果然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现在已经不急着找缪存了,跟他玩这个心知肚明的欲擒故纵小把戏。

    会议刚好结束,他顺势拨了个语音过去,对缪存说:“我今天收了几份礼物。”

    缪存洗着脸,没吭声,骆明翰自顾自接着说:“领带和袖扣收了不知道多少了,香水也没什么意思,唯一比较有心的是席霄寒,送了一套定制西服,他一直知道我的尺码。”

    水声很大,缪存心里又只有卢浮宫,对骆明翰的每个字都无暇也无心细想,草草敷衍地说:“你又不缺好东西。”

    干嘛这么献宝似的一件件说过去?

    骆明翰“嗯”了一声,声音里有笑意。

    因为缪存听着挺自信的,好像知道他送的他一定会喜欢。

    “我出门啦骆哥哥。”缪存快快说结束语,“我今天很忙,你不要找我。”

    他换上了新一套干净衣服,暖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只把他气质抬得更为出众,黑发白肤四肢修长,匆匆穿过酒店大堂跑向骆远鹤的几步路,就有人忍不住回头反复看他。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今天才去看卢浮宫呢?”缪存系上安全带。

    “因为这样的话,今天的你会比较开心。”

    “明明是你过生日,为什么要管我开不开心?”缪存奇奇怪怪地问,打开骆远鹤给他的早餐纸袋,里面有喷香的松饼和咖啡。

    骆远鹤又跟他玩简洁:“自己想。”

    卢浮宫任何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的样子,好多人在那个玻璃金字塔前拍照,骆远鹤让缪存等了会儿,过不了多久,一个穿西服铅笔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步履生风,低挽着的发髻两侧,波浪般的几缕额发被风吹起。

    缪存浑身血液凝固住。

    是她。

    那个出现在骆老师脸书上的女人,那个出现在画中的女人,那个他念念不忘了很多年的。

    “早上好,”女人跟骆远鹤问好,“真的够早哎。”又把目光转向缪存,充满兴味地问:“你就是缪缪吧?果然长得很漂亮。”

    缪存难以作出得体的表情,但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唇角便努力往两边上翘,轻轻地说:“你好。”

    难怪骆老师一定要今天才来卢浮宫,原来因为要跟她一起。

    “今天由我陪你,”她冲缪存伸出手,指甲好精致,涂着透明淡粉的护甲油,“有什么都可以问我——我可是很难有空的哦,叫我Jess。”

    缪存这才注意到她胸口别着的工作证。

    “卢浮宫是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这里收藏着四十多万件艺术珍品,”Jess一边领着他们往地下入口通道走,一边回眸介绍道,“众所周知的是,卢浮宫内有三件稀世珍品,被誉为是镇馆之宝,《蒙娜丽莎》、《米洛斯的维纳斯》,也就是断臂维纳斯、以及《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大部分来这里的游客…… ”

    缪存落后一步,心里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等过了《蒙娜丽莎》,他就跟骆老师说他想自己一个人随便逛随便看,然后把时间和空间单独留给他们。

    Jess真漂亮。

    那种明媚挺拔的自信,由内而外的舒展大方,站在骆远鹤身边真的是天生一对。

    “缪缪。”骆远鹤叫了他一声。

    “啊?”

    “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晚上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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