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2/2)
这次没在玄关处吻着人不放人走,骆明翰告辞得干净利落,反倒是缪存扒拉着门,话里有话地问:“你现在就要走吗?一定要走吗?”
“晚上有应酬。”
“我……”
骆明翰讥问:“怎么,你害怕?”
缪存冷着脸,门被他砰一声摔上了。
好好的天儿,到晚上就变了脸刮了风,雨水打在玻璃幕上,花园里的树和草都变得鬼魅般。缪存刷的一下拉上窗帘,呆呆地听着《金刚经》。因为热心网友说《大悲咒》也有效果,他现在已经是两首轮播。
但是没用。
他确实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
无助变成生气,生气变成委屈,委屈变成迁怒,打了骆明翰两次电话未果后,迁怒到达顶峰,骆明翰刚跟合作伙伴说完最后的祝酒辞,便看到微信上赫然一个:「分手!」
骆明翰:“……”
眼看着他面对手机一怔后失笑出声,合作方面面相觑,“骆总?”
骆明翰揣回手机,风度翩翩举了下酒杯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惭愧,我赶着回去哄人。”
他现在去大学城轻车熟路,路虎前灯破开雨幕,他给缪存回电:“发什么小脾气?”
缪存缩在床上裹紧了被子:“你现在告诉我,那个故事是假的对不对?”
“是真的。”
缪存整个人全须全尾缩到被子底下,声音里有不明显的颤抖:“骆哥哥,我害怕。”
骆明翰油门轻踩,但没超速,混蛋地说:“就来。”
这两个字没什么诚意,毕竟他不仅没超速,在僻静得鬼都不来、连摄像头的都没有的红灯路口,他也都规规矩矩地停住了。
下车的几步路淋了些雨,将他的衬衫打湿。开锁声后,缪存在门后冒出一点脸,脸色白得吓人,看到骆明翰的瞬间,他咬着唇眼眶一热,猛地扑进他怀里。
骆明翰揽住他,亲昵取笑他的胆小。
内心不免觉得缪存确实是“聪明”的,天生就会恋爱,天生就懂技巧,知道怎么勾起人的心疼和怜惜。
他环住缪存瘦薄的双肩,不住吻他的额头,“好了好了,”他的唇压在他耳边低语,“有这么害怕——”
话未尽,骆明翰却蓦然住了口。
因为缪存在他怀里抖得厉害。
这种抖,绝非是为了情趣的、故作姿态矫情的颤抖,而是真的,从骨缝中渗出的一阵又一阵冷极了、怕极了的颤抖。
“妙妙?”他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喊他的小名。
缪存一声未吭,只是更紧地贴近他怀里。
被雨打湿的肩膀湿意更明显,且带着灼热的烫。
“你来得好慢。”他委屈地控诉。
骆明翰浑身僵硬住,生平第一次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觉。
缪存沙哑地问他,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你可以不走吗?”
骆明翰目的得逞,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感,因为这与他想要的景象相去甚远。缪存怕得几乎像生了病,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守着,洗澡时也要他不断陪聊着天。
他甚至开始掏出手机搜索童话了。
磨砂玻璃阻隔了一切暧昧的视线,骆明翰一边倚着门抽烟,一边断断续续地给缪存读童话书。
作为一个打小不相信童话的人,他一边念一边心里骂扯淡。
缪存不再说话,只有花洒沙沙地下着雨。
出来时,他的眼睛很红。
骆明翰聪明得过了头,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低声问:“连眼睛都不敢闭?”
缪存点了点头,他洗澡时片刻未敢闭眼。
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小时候的场景。
因为开口说话晚,五岁时,他仍是个哑巴,只会说简单的“妈妈”、“饿”和“要”,大人都说他是傻子。
小孩们有样学样,又不知是哪个大孩子带了头起了哄,说有一种神秘邪恶的请“神”仪式,只要把一个哑巴关在黑暗中不停吓唬他、给他讲鬼故事、烧香烧纸撒香灰,让他精神失常失心疯,“神”就会附上他的身。
他们单纯地想见识一下,而缪存本来就是不正常的病孩子,那么拿他来试一试是那么天经地义。
他在黑房子里被关了许久也没发疯,只是不停拍着门咿咿呀呀又哭又喊,小孩们都累了,鬼故事也搜肠刮肚地编完了,想起作业还没写,便丢下他一哄而散。
妈妈是通过那些不正常的香纸灰烬找到他的,推开门时,香炉洒了一地,纸钱飘得到处都是,缪存的脸上都是白色的香灰,被眼泪流得斑驳。手被从嘴里硬掰下来,手背上是一排深得早已见血的牙印。
他现在十九岁了,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坏人不怕疾病不怕偏心和虐待,仍然只怕鬼。
骆明翰帮他吹干了头发,抱他去睡觉。被窝可以带来一切安全感,但对缪存来说不够。他把手塞进骆明翰掌心,要他牵住自己。
“别走。”
骆明翰给他掖好被角,“我不走。”
缪存闭上眼,过了几分钟,再度睁开眼确认他的存在。
“真的不会走吗?”他不确定地问,乌黑的眼珠懵懂地一瞬不错地盯着骆明翰。
那样子很像一个小孩在依赖生命里唯一重要的大人。他要命地依赖他,热烈地渴盼他。
骆明翰笑了笑,“真的不走。”
他不喜欢矫情的人,心里有点不耐烦了,情趣到了头变成了无趣,不过对缪存的新鲜感还很强,因而他还算有耐心陪他玩过家家。
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骆明翰一颗扣子一颗扣子解开衬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缪存枕上他的胳膊,整个人埋进他胸膛。就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只剩下骆明翰怀里的那小一片滚烫空间了。
骆明翰觉得他很熟练,似乎早已有个人如此抱过他、陪过他。
这个念头毫无缘由,但让骆明翰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好像有点嫉妒那个未曾谋面的敌人。
“妙妙,”他抚弄缪存的脖颈与下颌,终于想起来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怕鬼?”
缪存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梦呓着说:“……我告诉过你的,”手乖巧地搭在脸边,很委屈很自然地怪他:“……你都忘了。”
心里蓦然一抽,继而是铺天盖地一阵窒息般的痛。骆明翰攥紧了他手:“……缪存,你心里在想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