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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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在为载宁大师作曲。

    他们充满困惑,满是好奇。

    日本古典音乐的大师,也会专门请钢琴家作曲吗?

    前来询问打探的声音,都被致心拦在了外面。

    宁明志只关心一件事,只想等一个人。

    终于,远山急切奔来,跪着汇报。

    “师父,钟先生和厉先生请您去听琴。”

    宁明志颓然的精神一震,“快,推我过去!”

    轮椅沉重压过地板的嘎吱声响,每一声都透着宁明志的雀跃与欣喜。

    他呼吸急促,瞪着眼睛凝视前方。

    僻静的君子院,路途变得何其遥远。

    等到翠竹红枫映入眼帘,宁明志的视线豁然明亮。

    因为,钟应穿着蓝色运动服,看起来仿佛一件沈聆爱穿的黛青色长衫,身姿挺拔的站在君子院拱门之后。

    见他来了,竟然背手踱步,施施然回了厅堂。

    钟应的穿着、动作、气质,令宁明志心跳剧烈,情绪难以平复。

    “快点。”他催促着致心,只觉得这轮椅实在太慢,让他追不上钟应的背影。

    他焦急得头脑发蒙,总算重新见到了钟应。

    年轻人一身蓝色,并未和宁明志搭话,只是坐在了钢琴旁,笑着和厉劲秋说:“秋哥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厉劲秋眼眸一挑,“哪段没弹好,哪段没骂够,你都能帮

    我补上。”

    这么两位青年才俊坐在同一张琴凳说话,宁明志脸上流露出羡慕。

    像,太像了。

    像是静笃与他的闲谈,像是静笃与曾经的自己。

    他也是穿这样挺括舒适的衬衫西裤,静笃也是穿这样优雅从容的黛蓝色。

    音乐还没弹奏,宁明志的眼泪已经泛在眼眶。

    “静笃……”

    他长声叹息道,“静笃最爱蓝色衣衫,所以我年年为他做新衣,都会挑他喜欢的面料。浅蓝月白,深蓝绀青。”

    说着,他期待的看向钟应,“你若是能穿一件长衫弹琴,那便更好了。”

    钟应勾起讽刺笑意看他,戳破他的美梦,“沈先生可不会穿着长衫弹钢琴。”

    宁明志被他堵得哽咽。

    确实如此。

    即便是自己与沈聆关系密切,时常聊起乐曲乐器,沈聆仍是挚爱丝竹管弦的旷古遗音。

    他请沈聆听过钢琴。

    一曲流畅纯熟的肖邦《雨滴前奏曲》,也不过得了一个“不错”的称赞。

    只有他击响筑琴,拨动丝弦,沈聆才会欣然笑道:“致远,你进步很快,你弹得很好。”

    沈聆的一片情谊,令宁明志记忆犹新。

    他期待的看向钟应,说道:“虽然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欣赏过钢琴曲,但是我会好好倾听你用钢琴演奏静笃临终前的创作。”

    “不急。”钟应愉快笑道,“先请你听一首秋哥特地为你创作的乐曲,醒醒神。”

    “否则我怕你眼花耳聋,听不清沈先生的心声。”

    宁明志一愣,旋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好。”

    客主尽欢,只剩远山脸色凝重。

    他知道钟应和厉劲秋要弹奏什么,那不是轻松愉快的乐曲,更不是歌颂回忆的旋律。

    而是夹着刀枪、混着大笑,疯狂激烈的乐章。

    可他什么都不敢说,安静站在致心身旁,陪伴着宁明志。

    远山心情复杂,紧紧盯着钟应的双手,很快见到这位举世无双的天才,狠狠按响钢琴十键,轰鸣奏响了属于宁明志的乐曲!

    这是震撼惊恐的前奏,宁明志被突兀的钢琴声音吓得脸色发白。

    他很久很久,没有直面过如此激烈复杂的音符。

    钟应的十根手指,翻飞于黑白琴键之上,像是吵闹的聚会,众人肆无忌惮的高声叫嚣,充斥着笑声与骂声。

    然而,这样的刺耳音乐仅仅是个开始。

    厉劲秋捉住了钟应奏响的旋律,急促的追逐着那些笑骂,直白的将一场热闹的宴会展现在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小人面前。

    他们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他是狡诈阴险的伪君子。

    他们举杯共庆盛世繁华,他却盼望祖国倾覆黑白颠倒。

    白色的琴键,在钟应指尖如气质洁白的君子,坦荡从容。

    黑色的琴键,在厉劲秋的手下描绘着阴暗丑陋的伪君子,步履迟缓。

    四手联弹奏响的轰鸣,像极了一群人聚在一起欢笑、畅谈。

    他们没有一句嘲笑、没有一句提及,却又句句嘲笑、句句提及——

    你这个伪君子。

    你这个可笑的伪君子。

    你这个永远和我们不一样的伪君子。

    独特的光亮与独特的黑暗交织。

    充斥着浓浓的排挤与孤立。

    宁明志竟然在一曲钢琴四手联弹的旋律,找到了隐藏于心的惶恐担忧。

    他之前的眼泪,之前的伤怀,都在这首充满嘲讽和欢笑的乐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怎么的,明明钟应在笑,厉劲秋在笑,宁明志却见到死

    去多年的故人,笑着谈论他的神情。

    宁明志是沈聆的知音。

    但他一直和遗音雅社其他人关系平平。

    每次他来到遗音雅社,楚书铭和冯元庆的畅快笑声总会因他戛然而止。

    他好奇询问,往往得到对方神秘的笑容,敷衍的回答道: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总觉得楚书铭、冯元庆在背后悄悄说他的不是。

    他总觉得静笃听信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也许是说他不配拥有十三弦筑。

    也许说他学的是钢琴,根本不懂中华古音。

    宁明志仅仅听到过一次,楚书铭背对着他,和静笃说道:“致远心性不定,年岁尚轻,研习这十三弦筑怕是要多遭磨砺。”

    从那以后,他就觉得楚书铭一定对他有意见。

    连见到郑婉清的笑意、楚芝雅的躲避、冯元庆的问候,都会怀疑——

    他们在背后挑拨离间。

    他们在静笃面前,劝说静笃不让他参与。

    一首乐曲,将宁明志永不能忘的记忆,重新唤醒。

    在遗音雅社,他像是一个衬衫西装的异类。

    苦练一张失传许久的筑琴,最终没能登上遗音雅社的舞台。

    明明楚书铭也爱穿白色的衬衫,郑婉清也喜欢给女儿买西式的花裙子,冯元庆也会听戏班鼓师对日本人的礼貌啧啧称奇。

    偏偏只有他是从日本留学回来,受过日本的精英教育,是不同于遗音雅社,不容于沦陷后的清泠湖,唯一的异类。

    心思狭隘的宁明志,时至今日都记恨着那群人。

    连带着记恨上了耳边的这首曲,弹奏乐曲的人。

    厉劲秋的笑容,像是楚书铭的笑容。

    钟应勾起的嘴角,像是沈聆了然于心。

    本就吵闹喧嚣的乐曲,听得宁明志心烦意乱。

    他急不可耐的想知道乐曲的名字,让自己从曾经的阴暗回忆里逃脱出来。

    钟应和厉劲秋弹奏得那么快乐,这曲子那么激昂,必然是在歌颂什么,在庆祝什么。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一边弹奏一边笑。

    眉目间尽是快乐!

    宁明志忍受着陈年旧事反复折磨。

    少年时候翻来覆去挥散不掉的嫉妒,重新席卷他的灵魂。

    他恨不得这世上没有遗音雅社,没有楚书铭郑婉清冯元庆,只有他的静笃。

    静笃的眼里也只有他的身影。

    然而,这轰鸣乐曲,久久不肯停歇。

    远远超过了一首钢琴曲长度的篇章,还在钟应突然的降调急行快板里延续。

    厉劲秋自认是个糟糕的钢琴演奏者,但是他在这首钢琴曲里,找回了久违的快乐。

    他对钢琴的记忆向来沉重,每一次弹奏都会指尖僵硬。

    也只有和钟应一起弹奏,他才能情绪高涨,忘记自己忍着唾骂、神情麻木弹奏钢琴的童年。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斥责伪君子。

    他可以奏响琴键来嘲笑伪君子。

    钢琴就该这样随心所欲,宣泄出他们苦闷的思绪,替他们表达出灵魂深处的声音。

    让面前的混蛋知道,他是一个如何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长长的乐曲,在钟应和厉劲秋的快乐恣意之中结束。

    宁明志忍受着记忆折磨,把过去站在阴暗角落猜忌遗音雅社音乐家的痛苦,全都体会了一遍,终于得到了解放。

    “这首曲子……非常不错。”

    哪怕他心中呕血,呼吸沉重痛苦,也强撑着慈祥的微笑,夸奖道:“不愧是享誉盛名的作曲家,能由你为我创作这样的乐曲,我感到非常荣幸。”

    厉劲秋发出一声嗤笑,清冽突兀。

    宁明志皱眉叹出怒气,仍是强忍着心中不适,询问这位傲慢的作曲家。

    “它叫什么名字?”

    “《伪君子》。”

    厉劲秋看着他,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我不是早就在监控里告诉过你了吗——”

    “这首乐曲,就是专门写出来骂你这个丧尽天良、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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