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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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樊成云气得想要砸毁所有东西,又想一把火将樊林给烧了。

    然而,他一腔怒火的视线触及林望归的遗像,又习惯的压了下去。

    樊成云长长叹息,“明天火化是什么时候?”

    宁雪絮回答得清楚,“五点出发,六点半火化,八点下葬。”

    “你去休息吧,明早我们得陪着望归,陪着你师父。”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中年人,跌坐在祭拜的蒲团上,盯着彩色带笑的遗像。

    “我和他说说话,我一个人再送送他。”

    宁雪絮不想走,她是被樊成云赶走的。

    固执的琴家,能够遵从林望归的叮嘱,忍耐脾气。

    可惜,教他忍耐的人都不在了,他还能忍什么?

    樊林的深夜很冷,樊成云的心一片冰冷。

    他扯过那些黄黄白白的纸钱,一张一张点燃,一张一张烧。

    他其实不信什么死后享福的鬼话,他只是想找点事做,免得自己一时冲动,真的把樊林给烧了。

    “你骗我。”

    临时摆放棺椁的灵堂,只有樊成云的控诉。

    “我去法国之前,你说你好了,等我回来你就好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又骗我。”

    纸钱烧起的火焰一跳一跳,像是去世的老骗子在辩解。

    樊成云都能想象他会说什么——

    “我没有骗你,只是这病到了秋冬,咳嗽多了一些。我不难受。”

    “你回来我肯定好了,不好能这么精神的跟你说话?”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到林望归死了,樊成云都不知道他那一身病到底有多严重。

    林望归骗他,宁雪絮骗他。

    樊成云盯着彩色遗像,忽然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骗过我?”

    “你说我是俞伯牙,你是钟子期,是不是在骗我?”

    “你说我找回遗音雅社的乐器,你就和我同台演奏,是不是在骗我?”

    “你说我这次从法国回来,就给我一个真正的惊喜——”

    樊成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模糊了,说不下去,垂着头捻着纸钱,一张一张沉默的烧。

    如果这就是林望归准备的惊喜,那樊成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然而,林望归并不会回答,只是温柔看他。

    蜡烛与火焰跳动,樊成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夜风呼啸,雨后冰凉。

    这样的寂静的院落,他还能听到叮铃叮铃的水声,如同琴弦一般作响。

    也许是他老了,是他疲倦了。

    他竟然听到了琴弦的声音。

    叮。

    叮叮。

    一声一声唤得樊成云骤然直起了腰。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漆黑的庭院,断断续续清脆的声响,仿佛林望归在调弦校音!

    “望归?”

    樊成云从地上爬起来,麻木的双脚找回了知觉,“望归?”

    他顺着那一声声清幽琴声,往昏暗的庭院走去。

    琴声越来越清晰,渐渐从短促的响动,变成了一段旋律——

    如泣如诉、如切如琢!

    那不是林望归。

    樊成云放缓了脚步,唯恐惊扰了天籁之音。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背影,坐在芭蕉池塘的旁边。

    夜色之中,月光浅淡,他抬手拂过琴弦,声随弦动,泠泠作响。

    音域远比七弦古琴更为宽广,奏响的好像是夜色池水,冰凉冷清。

    那是一个陌生的小孩儿。

    他垂着视线,专注于面前一张没有上漆的琴坯。

    木坯有十弦,木质应当是桐木,像极了林望归告诉樊成云的十弦琴——

    他说:“繁弦既抑,雅韵复扬”出自蔡邕,所以我按蔡氏五弄斫制了游春、渌水、幽居、坐愁,唯独最后一把秋思,我得仔细想想。

    它必须是十弦的秋思,少一根、多一根,都不叫秋思。

    樊成云压抑着心中剧烈的跳动。

    他走过去,小孩儿漆黑的眼眸看了看他。

    “……你在做什么?”樊成云问道。

    那孩子也许七岁、也许八岁,闻言伸手按弦挑音,琴坯震颤出温柔缱绻的旋律,犹如他指尖带起的柔软轻云,在夜色里慢慢飘浮。

    “这是爷爷交给我的风。”

    清冽的童音一落,他手指扫过琴弦,连续滚弦,鹭浴盘涡。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雨。”

    他天真的弹奏着风雨,泼剌出一段哀伤低沉的旋律,仿佛他此时的心境。

    “爷爷不在了,我想替他守住风雨。”

    樊成云听得心绪哀愁,眼泪上涌。

    那泠泠琴弦,奏响的哪里是风雨,明明是灵魂席卷的风浪与痛彻心扉的血雨!

    他不知道林望归还有个孙儿。

    他这么多年来来去去,只知道林望归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樊成云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蹲下来,挡住了小小孩子的月光,像个可恶的大人。

    果然,哀愁的小男孩皱着短短的眉头看他,停下了手上的琴声。

    “你叫什么名字?”

    樊成云尽量想让自己温柔慈祥,但他的声音仍是悲伤冷厉。

    幸好,小男孩没有吓跑。

    他说:“我叫钟应。”

    钟应、钟应……

    樊成云的眼眶通红,泪如雨下,这是五音十二律最后的应钟,更是林望归始终等待的回应。

    樊成云伸手摸乱了钟应的头发,将悲伤困惑的小男孩揉得可怜兮兮。

    “你爷爷没骗我。”

    他满脸是泪的笑出声来。

    “我是俞伯牙,他是钟子期。要不然,你怎么会叫钟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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