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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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能言善辩的主持人迅速接过了他的话,笑着从帷幕后登场,重新带起观众的注意力。

    钟应沉默走下舞台,手指微微颤抖。

    “钟应?”

    厉劲秋听出了那段即兴演奏最后的不对劲。

    他视线追随着钟应沉默凝重的放好雅韵,似乎发现钟应动作变得迟缓。

    “手给我?”厉劲秋困惑又蛮横的抓住钟应的手。

    发现修长的右手指尖渗透出还未凝固的血,断裂了大半指甲盖的手指,露出了残缺的软肉!

    “你最后的那一声,绷断了指甲?!”

    厉劲秋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可是琴家的手指,十指连心,钟应得多疼?!

    可钟应从他掌心抽回了手,再疼疼不过胸腔跳动的心。

    他脸色惨白,握起拳,止不住声音发颤。

    “我得去看熠熠。”

    他眼神虚浮,盯着雅韵紧闭的琴箱,将琴托付给了最信任的人。

    “你帮我护着雅韵,我去看看熠熠。”

    去看熠熠,成为了钟应的执念。

    他头脑昏沉,凭着记忆拦住出租车,去往了连君安说过的医院。

    夜晚的医院灯光惨白得可怕,没了吵杂的就诊人群,空荡荡的令人心悸。

    钟应走进急救大厅,询问着忙碌的护士。

    “刚刚送来一个小女孩,十二岁,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护士还没回答,钟应就听到了连君安的声音。

    “钟应?”

    连生熠已经送来半个多小时,依然在抢救室还没消息。

    父母守在抢救室外,连君安得办手续、缴费。

    这么多年,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此时仍旧忐忑不安。

    他有气无力的询问音乐会,他沉默的听钟应说:观众喜欢熠熠。

    “钟应,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稍稍绽放了光芒,“对了,我把熠熠的账号给你,麻烦你或者麻烦那个小子,帮我们把视频上传到网上。”

    连君安想笑一笑,却扯动着嘴角好像哭,“等熠熠好了,她肯定高兴。”

    钟应沉默的看着连君安回到熠熠所在的地方,他凝视着医院惨白空荡的急诊大厅,也给自己挂了一个号。

    包扎断了指甲还在渗血泛疼的手指。

    兵荒马乱的晚上,周逸飞和厉劲秋拿到了专业设备录制的音乐会视频。

    周逸飞是剪辑视频和处理杂音的熟手,就算熬夜,也能达成连君安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视频刚刚上传,熬了一夜的钟应,居然接到了连君安的电话。

    “钟应,你能来医院吗?熠熠想见你。”

    那边声音虚弱,显然也和他们一样,整夜未睡。

    一晚上,熠熠已经从抢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但钟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的熠熠。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枕头还要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带着输氧管,贴着复杂的监护仪传输线,可怜的小手扎着针头,一点一点的输液。

    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见到钟应的时候,闪烁

    着光。

    “音乐会很成功。”

    钟应温柔的告诉她,“小飞帮你把视频传到网上去了,等你精神好一点,就能叫你哥哥用手机播放给你看。肯定有很多很多你的粉丝,给你留言,给你送花。”

    他挑着一些熠熠听了会高兴的话,希望虚弱的小女孩能快乐起来。

    然而,熠熠听完却说:“钟老师,下次……”

    她说话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下次你告诉我遗音雅社的故事好不好?”

    她没能在音乐厅后台听完的故事,仿佛成为了更大的遗憾。

    比音乐会和视频留言都要重要的遗憾。

    小小的女孩,疲惫的眨眼。

    她贪心的说:“我想和钟老师再次登上舞台,下次、下次我想弹奏遗音雅社那把木兰琵琶,我还想……”

    熠熠似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没能勾起可爱的嘴角,虚弱的出声,“学习沈先生十根琴弦的古琴。”

    她的眼泪,在她费劲说话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连君安小心的帮她擦干,她却只盯着钟应。

    “好不好,钟老师?”

    “好。”钟应没有任何犹豫。

    “木兰琵琶的雌蕊、雄蕊,十根琴弦的雅韵,三十六件编钟的希声,我都教你。”

    他眼里虚弱的熠熠,高兴的弯了弯眼睛,泪水一直流进连君安放在她眼眶旁的手绢里。

    “那我们说好了哦。”

    熠熠确实高兴,她翘起稚嫩的手指,弯起虚弱的弧度。

    钟应愣了愣,他避开了包扎了的丑陋右手,用他的左手温柔勾住熠熠的小拇指。

    和熠熠拉钩。

    他从来不知道,熠熠的手指可以这么纤细、可以如此冰冷。

    这样冰凉瘦弱的手指,弹奏出了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美丽乐曲。

    痛苦、绝望、希望、梦想,编织成了坚强弱小的熠熠。

    “嗯,说好了。”

    他笑着说道:“等你好起来,我把遗音雅社的所有乐器都带到你面前。我们两个人可以举办一场音乐会,演奏所有汉乐府的诗篇。”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还有、还有一首你从来没有听过的乐曲——”

    “它叫《景星》。景星是一颗象征祥瑞的星星,只要它升起来,就能天下太平,没有战争、没有贫穷、没有病痛,熠熠的病也会因为它的星光而消失……”

    钟应胡乱说着哄小孩儿开心的话。

    连生熠看着他,疲惫的眨着眼睛。

    她认真的去听这些熟悉的诗句,它们每一句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音乐家的注释,还有长达八十年的等待。

    八十年,好漫长好漫长的时间,漫长得连生熠觉得困倦,缓缓闭上了眼睛。

    钟应错愕的停住讲述,下意识看了看心电监护仪的屏幕。

    那些简单的线条,仍在平稳的跳跃。

    对于病床上沉睡的小女孩,只有匀称的呼吸和心电监护仪的波动能够证明她还活着。

    “让她睡吧,她很累了。”

    连君安声音极轻,最后帮熠熠擦干净眼角。

    钟应握住熠熠冰冷的手,放回她的身侧,跟随连君安走出病房。

    于美玲和连凯守了一夜,只有连君安这样年轻健康的哥哥,能够撑得住耗费体力的演出、抢救,熬到现在还头脑清晰。

    钟应说:“熠熠平安了,我也放心了。等她出院,我去你们家探望她。”

    他又说:“我出门的时候,小飞已经在上传视频了,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能放给熠熠看。”

    “

    对了,等熠熠出院,我想把家里的乐器搬过来,教她弹更多的乐曲。”

    未来充满了美好的计划,连君安却笑得勉强,甚至有些苦。

    可他只是点点头,说道:“嗯,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钟应回到家,彻彻底底的睡了一觉。

    绷断的指尖包裹在纱布中,笨拙又疼痛。

    但他醒来,立刻开始准备《千年乐府》的演奏。

    熠熠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

    最好是半年以内,她养好了身体,他们就带着乐器登台。

    连生熠是最好的琵琶、二胡演奏者。

    钟应是完美的古琴、编钟演奏者。

    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能替遗音雅社的音乐家们,重新奏响熟悉的旋律。

    钟应忙碌了三天,编排好了二重奏的曲目,只剩下残缺不全无法达到完美的《景星》。

    他思考,能不能让熠熠来改编这首乐曲,看看小天才的想法。

    却被周逸飞疯狂的电话催促打断。

    小朋友在那边欢呼。

    “钟哥,熠熠的视频好多人推荐,都是大音乐家、专业乐评人!”

    他发自内心的为熠熠高兴,“我家熠熠终于被好多人知道了!她火了!”

    钟应好奇的打开了视频主页。

    那天晚上熬夜上传视频,经过周逸飞精心剪辑处理,配上了字幕,随着音乐讲述乐曲和熠熠的故事。

    无数亲临现场的大音乐家们,热情的推荐、分享,盛赞这位藏起来的天才少女。

    钟应不懂“火”的标准,但是他见到那段长长的音乐会视频,播放量超过百万。

    比起之前可怜兮兮的播放量和粉丝数,熠熠的主页热闹非凡。

    下面简洁的评论区,出现了许多陌生的id。

    他稍稍刷新,就能见到1秒前发布的评论,实时赞美着可爱优秀的演奏者。

    他们亲切的叫着“我的熠熠”“可爱的熠熠”,说自己居然发现了宝藏。

    不少人还激动的送上了烟花,以至于周逸飞稳居的榜一位置都被无情的夺走,往后落下了十几位。

    钟应觉得,熠熠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高兴。

    因为,这个世界认识了她,认可了她。

    对她的抗争和挣扎做出了最美好的回应。

    然而,钟应还没将这个消息告诉连君安,就先接到了连君安的电话。

    “我们出院了。”

    他声音疲倦,像是几天几夜没能合眼,“你如果有空……今天、不了,明天吧,明天麻烦你来我们家拿点东西。”

    “东西?”钟应困惑的重复,不能理解连君安缥缈虚浮的话语。

    那边沉默的呼吸,迟迟无法说明。

    “东西,就是……东西。你来了就知道。”

    说完挂断,仿佛不想多谈。

    钟应心中惶恐不安,但他的全部不安都因为那句“我们出院了”强行安定。

    他猜测,他能拿走的东西只能是朝露。

    也许于美玲不要熠熠再碰乐器,也许最后的《熠熠》让于美玲发现了朝露的危险。

    钟应想到了许多可能,他都能理解于美玲的做法。

    那是一位母亲,就算生气的叫他拿走朝露,或早或晚,熠熠也能求着妈妈,让朝露回到自己的身边。

    钟应一大早出门,前往了熠熠的家。

    环境清幽的别墅,依然是他第一次来时的模样。

    开门的还是连君安。

    他憔悴颓然,胡子拉碴,穿着一声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整个人像是沉入了黑暗。

    “出了什么事?”钟应低声问道。

    连君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眼睛通红的往里走,于美玲在等待他们。

    钟应还没见过这样的于美玲。

    黑色裙装肃穆阴沉,没有了他记忆中的钢琴女王,永远妆容精致,鲜红亮眼的色泽。

    只剩下浓墨般的苦涩悲伤。

    她递过来一只琴箱,说道:“钟应,请你将它带给方兰吧。”

    那是二胡琴箱。

    钟应心中浅淡的惶恐,在这句话里掀起一片狂风骤雨。

    “熠熠呢?”他轻轻问,声音颤抖。

    于美玲无神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放下钟应没有接过的琴箱,仿佛它沉重得提不起来,导致她累得发出了低沉的叹息。

    倏尔,哀伤的母亲落下泪水,勾起了惨白的嘴角。

    她在眼泪中笑着说:“我们熠熠啊,变成了一只鹰,向着太阳飞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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