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2/2)
莎拉几乎听得落泪,任何一个懂得音乐的人,都会为了传
奇乐器的下落不明而悲伤。
可惜,弗利斯显得尤为平静。
“哦——”
他听完,拖长声音挑眉看向钟应,“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根本不确定,我刚刚拍下的琵琶,是不是你们找的木兰琵琶。”
商人总是理性的抓住重点,打碎了室内的安宁。
钟应确实没有关于木兰琵琶的资料。
唯独报纸上模糊的黑白照片,能见到木兰琵琶梨形四轸四相十品的形制。
但是有沈聆的亲笔点评——
“楚兄雄蕊琵琶行云流水绕指缠绵,周姐雌蕊琵琶震古烁今巾帼楷模,二人共奏《木兰辞》,不去辨明雕刻上花蕊雌雄,确如诗所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沈聆对两把唐代琵琶印象深刻,又明确写道:“唐代雕刻精湛严谨,雌蕊雄蕊巧夺天工,栩栩如生。我一个外行,只道琵琶别无二致,楚兄道破关键,我便能一眼看出雌雄分明。”
钟应由此可知,两把木兰琵琶雕花相似,只以花蕊分辨雌雄。
这样的特征在琵琶雕花上极为罕见,他端详过无数雕刻木兰的琵琶,都是有花无蕊,或花蕊作为单纯点缀,零星几根,并不符合真实木兰花花蕊形状。
真正的木兰琵琶,必然花蕊清晰,雌雄易辨。
“是的,我们还没法确定。”
钟应笃定的回答道:“不过,如果能让我仔细查看它,我肯定能够知道它是不是我们找的木兰琵琶。”
“没问题!”
弗利斯十分爽快,笑容满面的举杯看向美丽的副团长,“其实我拍下这把琵琶的原因很简单——”
“莎拉,你愿意跟我约会吗?”
“什么?”莎拉沉浸在弗利斯意外的洒脱里,怀疑自己听错。
这位商人却格外认真,“如果你愿意和我约会,那我也愿意立刻拿出琵琶,请两位古琴演奏者仔细端详。”
他端起酒杯,凌空敬向樊成云,“送给他们都行。”
“弗利斯!”莎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我们在谈正事!”
这位风评并不怎么样的富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是在谈正事。上周拍卖行发出拍品信息,我就知道你努力的在打听这把琵琶的消息。”
“莎拉,我觉得你为了一把毫不相关的琵琶,认真努力的模样非常美,所以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
他说着帮忙,语气却轻佻浪荡,胁迫般再次问道:“那么,你愿意跟我约会吗?”
“弗利斯你简直一点都没变!”
说好绝不能和弗利斯争吵的莎拉,怒不可遏的站起来,大骂道,“你真是个混蛋!”
弗利斯丝毫不在乎莎拉的震怒,十分快乐的举杯点头,“对,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想看看你会不会为了一把琵琶低头。”
莎拉严厉的斥责他,“这把琵琶对樊先生来说非常重要,他们耗费了多年心血,一直在全世界寻找它的踪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没有。”弗利斯冷漠无情,“他们怎么去找祖先的遗物,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感动?”
莎拉骂道:“你冷血、无耻、不可理喻!”
弗利斯笑道:“很高兴你和我达成共识。”
登门前认真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被弗利斯激怒的莎拉,正在因为弗利斯的挑衅而吵架。
钟应坐在一旁,完全领悟了弗利斯的恶劣性格,感觉到奥地利人奔放又热烈的追求手段。
当然,如果他追求的筹码不是木兰琵琶那就更好了。
“先生,女士。”
钟应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毫无意义的争论
,“我们在讨论一把琵琶。”
弗利斯放下酒杯,勾起了洒脱的笑容。
“是的,一把琵琶。虽然我对你所说的故事完全不感兴趣,依然很敬佩琵琶演奏者的精神,也敬佩你们长年累月的执着。”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这把琵琶和你们所谓的遗音雅社毫无关系,只是清朝皇宫里一个逃走的小女仆,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
“你们还会想要带走它吗?”
“是这样么?”莎拉充满期待,这要是真的,她就不用继续和弗利斯纠缠了。
“谁知道呢,这是我刚刚编的。”弗利斯笑容更加灿烂。
莎拉气得指尖颤抖,控制不住音量的再次骂道:“弗利斯,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混蛋弗利斯引以为傲,抬手倒出一杯红酒,得意回应:“是的,莎拉,我希望你能喜欢。”
眼见两个人又要爆发争吵,钟应赶紧出声说道:“我们并不需要带走它,先生。”
他努力的强调,“我只需要看看它,即使您不允许我触碰它,我也能分辨出它到底是不是我们寻找的木兰琵琶。”
钟应说得肯定。
哪怕经历了十弦雅韵仿制品的事情,只有亲手弹奏乐器才能辨别真伪,他也退而求其次的保证,不给买主添麻烦。
可是,如此克制、礼貌的小要求,弗利斯仍旧没有立刻同意。
他微眯着眼睛,盯着钟应,似乎在思考这个条件是不是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陷阱。
半晌,弗利斯将酒杯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宣判声。
“抱歉,我不愿意。”
他一句话,引得在场所有人微微皱眉。
“那把琵琶,我很喜欢它的木兰雕花。无论是雕工、意境还是唐代留下来的历史文化,我都非常满意。”
弗利斯笑得英俊帅气,说着喜欢琵琶,却在他们面前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所以,我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打算拆了它的面板,来补一补祖父留给我的珍贵木抽屉。”
钟应觉得他在开玩笑。
莎拉立刻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弗利斯,你的想法十分可怕!”
弗利斯展开双臂,修长双手悠闲撑在沙发靠背,仰视着愤怒的莎拉。
“我再可怕也比不过琵琶的原主。如果这把琵琶真如你们所说,是什么珍贵的乐器,它的主人曾经拒绝给侵略者表演,不惜摔杯得罪日军,又在战争中冒着危险,去往大洋彼岸找回它,将它视作生命。”
“那么,它现在的主人,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的把它卖掉?”
“也许她遇到了什么困难?”
钟应接触过许多穷困潦倒的音乐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卖出这把琵琶。”
“我们奥地利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乐器行,和最善良的音乐人。”
弗利斯完全不赞同他的观点,“原主可以选择把琵琶抵押给乐器行,随时赎回来,也可以表演弹奏琵琶,举办募捐获得金钱。”
“我相信奥地利喜欢音乐的人,都会怀揣着善心,帮她渡过难关。”
“但是——”
万恶的有钱人遗憾的摊开手,五根手指养尊处优,“五万欧,在她心里,这样的珍宝只值五万欧。你们认为原主和伟大的木兰琵琶演奏者有关系的话,她会不知道这把琵琶的价值吗?”
室内一片寂静,即便是愤怒的莎拉,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五万欧的价格不算便宜,但对于一把历经了千年和战火的琵琶来说,实在是过于廉价。
弗利斯很满意他们的沉默。
他笑容恢复了绅士般的优雅,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管她遇到了什
么麻烦,但我认为,这把琵琶值得一千万欧,与我祖父留给我的宝贵遗产正好相配。”
钟应看向悠闲散漫的富商,冷静的说道:“那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弗利斯拿起酒杯,恣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得到了许可的钟应,直截了当的问道:“您知道这把琵琶的来源,您认识这把琵琶现在的主人,甚至可能和这把琵琶有着更深的关联。所以,你不允许别人得到这把琵琶,特地叮嘱代理人故意用抬出高价,逼对手放弃竞争……对吗?”
他的猜测令悠闲的商人脸色一变。
弗利斯微眯着眼睛打量钟应,似乎在思考他从哪里得出的判断。
片刻,弗利斯放下酒杯,站起来,收敛了笑意。
“无可奉告。但我保证,如果你们要继续在这里追根究底,那我只能马上联系秘书,请你们当场看看——”
他的威胁骤然冷酷,透着被戳穿实事的恼羞成怒,“我怎么拆掉它,用它来补全我祖父的木抽屉。”
“弗利斯先生!”钟应忍不住想辩解,话还没出口,就被师父拍了拍肩膀。
他诧异看着师父站起来。
礼貌内敛的樊成云,笑着伸出手,说道:“弗利斯先生,感谢您的时间,期待下次再会。”
这几乎是宣告撤退的信号。
哪怕钟应满腔怒火,无法忍受弗利斯语言轻慢的说要把唐代古董乐器,变成一堆木头,也乖乖的跟随师父,和面前恶劣的混蛋商人道别。
他们沉默的走过长廊,远路离开。
钟应的视线掠过那两幅琵琶主题的中国画,深深觉得,弗利斯不想讨论那把琵琶。
他故意激怒莎拉,故意说自己要拆了琵琶惹恼他们,更加显而易见的证明了自己清楚那把琵琶的身世。
可钟应无法理解。
一个清楚那把琵琶价值的商人,又是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们见见那把琵琶。
他以为,商人都会为了自己藏品增添了传奇经历而感到高兴才对。
终于离开了弗利斯的别墅,钟应出声说道:“弗利斯可能知道什么,所以在找借口……”
“不,他是一个混蛋!”
莎拉情绪无比激动的打断他的话。
走出别墅后,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他经常骚扰我们的乐手,无论男女,他都想约他们出去。还经常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我了解他!”
她咬牙切齿,“刚才如果不是樊先生提出离开,他绝对会拆掉琵琶,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此恶棍级别的形容,着实震撼了钟应。
他正想询问一下弗利斯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突然,旁边冲出了熟悉的身影。
在拍卖行围追堵截过的记者们,竟然准确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白色闪光灯咔嚓直响,伴随着记者们激动又快速的德语。
“张团长,您今天刚去过拍卖行,为什么会立刻拜访弗利斯先生?”
“您到这里来见弗利斯先生,是否和今天的天价拍品有关?”
“所以那一千万欧的琵琶,真的是弗利斯买下的吗?”
莎拉正在气头上,听到记者的问话,瞬间不管什么保密什么原则,张口说道:
“是的,弗利斯花一千万欧买下了那把琵琶。你知道他买回来做什么吗?他居然要拆掉如此宝贵的乐器,用琵琶雕花木板去修理他廉价的木抽屉!”
“我代表奥地利艺术乐团强烈谴责他——”
她冲着记者镜头,毫不回避的说道:“他就是个糟蹋乐器的混蛋!是艺术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