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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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万欧起拍的琵琶, 变成了一千万欧天价。

    别说陈会长,就是整个拍卖现场的竞拍者都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钟应听到无数人低声交流,大部分参与者都重新查看手上的介绍册, 确定这只是一把唐代琵琶,而不是唐代皇室御用绝品琵琶!

    “这不可能,我从没听说过一把琵琶能够拍到一千万欧。”

    莎拉皱眉说道, “有史以来只有维奥当拍出过这样的价格。”

    换个时间, 钟应必定好好去询问维奥当是什么神仙乐器。

    可他无比清楚,能够拍价过亿的中国乐器大多是传世古琴, 从来不会有琵琶的身影。

    现在, 他紧紧盯着那位金发女士,无法挪开视线。

    拍卖师还没开始倒数,她竟然不打算等着看结果, 傲慢笃定的站了起来,还带走了身边西装革履的同行者!

    钟应立刻站起来, 追着他们的身影跑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和师父打招呼。

    他无比确定, 商人不是有钱乱花的傻子, 能花费一千万欧拍下这把琵琶的人,必定懂得它存在的意义。

    那他就必须去确定,这把琵琶的来龙去脉。

    去确定它到底和楚书铭、郑婉清有没有关系。

    “女士!”钟应大声喊住前行的买主, 对方诧异又戒备的与同行者停了下来。

    他急切的说道:“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一千万欧买下这把琵琶吗?”

    对方还没回答, 拍卖行忽然窜出了无数手持录音器守株待兔的家伙。

    “一千万欧的琵琶, 请问这是真的吗?”

    “那么您对奥匈帝国珠宝有没有兴趣?”

    “还有那顶神奇的纽豹礼帽,是否真的如传说一样,藏着所罗门的宝藏地图?”

    五六个记者像是准备已久, 冲着金发买主齐齐开口。

    钟应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话,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

    可惜,他的道歉还没说完,记者立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请问今天您也参加了拍卖?”

    钟应往后撤退,拍卖行的保安恰好赶来,将这些人驱逐了出去。

    “小应?”樊成云走出来,只见外面一片混乱,“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那个买家是冲着琵琶来的。”

    钟应焦急的指着前方登上车辆的金发女性和褐发同行者。

    “他们没有对其他拍品出价,肯定是知道这把琵琶的来源!”

    一千万欧不是小数。

    钟应甚至觉得,如果清泠湖商会或者其他竞价者开出超过一千万欧的价格,她也会眼睛不眨的加价买下。

    樊成云听完,看向了身后走来的艺术乐团副团长。

    “莎拉,你认识他们吗?”

    莎拉眯着眼睛,仔细去看那辆车,表情从茫然变得错愕。

    “我认识这车牌号。”她语气无奈又欣喜,“我知道是谁买下琵琶的了,跟我来。”

    音乐之都,有钱人都喜欢音乐。

    再没有比奥地利艺术乐团更神通广大的社交网络,也不会存在莎拉不认识的有钱人。

    但是,这位一千万欧拍下琵琶的商人比较特殊。

    特殊到莎拉请求陈会长稍作休息,由她带领钟应和樊成云两位古琴演奏者,前去拜访。

    去的路上,莎拉一脸凝重,请求道:“待会无论这位先生如何激怒两位,也千万不要和他争吵。”

    “他脾气不好?”钟应好奇问道。

    莎拉十分不齿,肯定说道:“他是个混蛋!”

    混蛋商人弗利斯,是奥地利著名的珠宝商。

    集团名下众多奢侈品金银珠宝品牌,以及多家艺术画廊、拍卖行、乐器行,可谓是根深蒂固的大财主。

    莎拉叹息一声,补充道:“而且他也是维也纳拍卖行的股东之一。”

    “股东?”

    樊成云提出了质疑,“他既然是股东,看上了这把琵琶,为什么不直接私下交易了?”

    不是没有临时撤拍的物品。

    稍稍有点儿关系的客户,都能走通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上藏品原主,敲定合理的价格,撤销拍卖。

    弗利斯作为拍卖行股东,无论是私下联系原主,还是内部买断,都轻而易举。

    根本不用走这么一趟公开拍卖。

    “我不知道。”莎拉坦诚的表示,“但是我保证,买家一定是他。”

    钟应沉默许久,脑海里都是琵琶的影子。

    拍卖行外蹲守的记者,有备而来,而代替弗利斯出价的员工,同意有备而来。

    他说:“也许,他是故意的。”

    在樊成云和莎拉惊讶的视线里,钟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故意要走这么一场拍卖,故意以一千万欧高价买下。”

    “什么?”莎拉无法理解。

    钟应不知道。

    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探究**,比任何人都想询问弗利斯这么做的原因,更清楚的意识到——

    如果不是故意,这把琵琶根本不可能拍到一千万欧。

    他说:“我虽然没有参加过其他拍卖,但是这次前三件拍品的加价,都非常有规律。”

    名家油画,一千一加,偶尔来了几位富豪,也不过是五千一次。

    即使是皇室珠宝,在众多参与者抢夺的情况下,最高的加价幅度,仍旧没有超过两万欧。

    “这人派来的代理,起手就把竞价翻倍,每次加价都超过了十万欧,最后一次在竞价仅仅一百三十万的情况下,直接翻了七倍!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不像是为买主争夺自己喜欢的物品,更像是希望我们知难而退。”

    钟应的分析极有道理。

    参与过多次拍卖会的莎拉,表情震惊,突然意识到了关键。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钟应认真看她,“我也很想知道。”

    弗利斯是奥地利艺术乐团的忠实听众,莎拉的预约轻松又顺利。

    他是典型的富商,居住在豪华的独栋别墅,拥有宽阔优美的花园。

    钟应走进那座现代的装潢居所,迎面感受到浓郁的艺术气息。

    入门大厅摆放的装饰花瓶、走廊上悬挂的收藏画作,都有统一的艺术风格,透着奥地利独特的欧洲风情。

    钟应一幅一幅看过去,竟然发现了特殊的中国画作。

    “师父,你看。”

    他指了指那幅敦煌的反弹琵琶图,高高悬挂在顶部,宛如飞天俯视众生。

    樊成云点点头,视线逡巡,抬手示意另外一幅琵琶美人图。

    它居于两幅奥地利田园风景油画之间,怀抱琵琶的仕女,展露着低眉顺眼的哀愁。

    钟应无法分辨走廊林立的画作真伪,但他非常肯定,这两幅中国画,显然是仿品。

    它们藏在风景、人物的油画之间,画风突兀得令人挪不开眼睛,又意外的与厚重油彩和谐共处。

    钟应和樊成云都没有多说什么,跟随着弗利斯的秘书,走过了艺术长廊,总算见到了那位豪迈的买家。

    弗利斯很年轻。

    他穿着休闲的v领薄毛衣,笑容礼貌又客气。

    “莎拉,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弗利斯有着西方人特

    有的热情,和莎拉友好拥抱。

    莎拉优雅礼貌的介绍道:“弗利斯,这两位是中国优秀的音乐家,你一定听说过樊成云樊先生的名字。”

    弗利斯顿时眼睛放光,伸出手激动的与樊成云握在一起。

    “当然!”

    他声调高亢,表情欣喜,“我听过樊先生的音乐会,日本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我至少去过五次,您的琴声确实是人间天籁,此生难忘!”

    赞美之声由内而发,足够看得出弗利斯确实喜欢古琴。

    钟应安静的与他握手,为他的话微微皱眉,片刻又视线期待的看向师父。

    无论如何,和一位懂音乐的人交谈,自然容易很多。

    果然,樊成云笑着开门见山,说道:“既然弗利斯先生懂琴,那么我们也不多废话。这次,我们是为您刚刚拍下的那把唐代琵琶来的。”

    友好的气氛到此为止,弗利斯的笑容都变得意味深长。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酒瓶,请到访者坐下。

    在红酒落入空杯的潺潺水声里,他困惑问道:“两位是古琴演奏者吧,和琵琶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把琵琶,来自中国民国时期的一个乐团,遗音雅社。”

    樊成云的阐述向来简略,“就请我的徒弟钟应,给您详细说说遗音雅社和这琵琶。”

    钟应一向担任着外语解释工作。

    他从小的学习研究,足够他很好的用德语讲述遗音雅社的故事。

    弗利斯豪华精致的会客厅,回荡着他不疾不徐的声音。

    “遗音雅社成立于1932年,由古琴演奏者沈聆,邀请了当时众多的音乐家参与,一同研究千年前的《乐府诗》。”

    遗音雅社的琵琶,有两把,分别由著名琵琶演奏者楚书铭、郑婉清夫妇持有。

    这两把琵琶是楚书铭的家传乐器,自琵琶诞生之时,便以《木兰辞》为题,于琵琶面板雕刻木兰花,雌雄分明。

    楚书铭师承南音琵琶,用的琵琶雕刻着雄蕊木兰,品短、音高、弦软,声声婉转,尽显古音。

    夫人郑婉清师承北派琵琶,用的琵琶雕刻着雌蕊木兰,品长、音低、弦硬,拨弦有力,铁骑枪鸣。

    他没有关于琵琶的详细资料,但他可以毫无障碍的讲述楚郑夫妇重弹《木兰辞》的盛景。

    一场《千年乐府》演奏,木兰琵琶于楚书铭、郑婉清之手重现木兰替父从军的旷世传奇,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伉俪共续佳音。

    然而,1942年因清泠湖沦陷,木兰琵琶寄存于租界美国人手中。

    夫妇二人听闻美国人连夜离开中国的消息后,立刻追了过去,寻回琵琶。

    但是,1943年,他们乘船离美返中,却不见踪影,木兰琵琶也至此消失,牵动了中国音乐界无数人的心。

    从木兰琵琶惊艳乐界,到木兰琵琶和演奏者消失,说起来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情。

    钟应凝视着弗利斯,认真说道:“我们猜测您刚刚拍下的唐代琵琶,正是郑婉清女士演奏过的雌蕊琵琶。郑女士曾于旧友婚宴偶遇清泠湖驻军日军将领,她名声出众,得伪军吹捧赞赏,引得日本军官频频前来敬酒。”

    “可她脾气刚毅,推拒不过,便摔杯赠诗——‘宁要长安一片瓦,不领东瀛金酒樽’,愤而离场,也与旧友割袍断义。”

    他说的是人,可也在说那把琵琶。

    “我从小敬仰郑女士的气节和精神,一心希望寻回她弹奏过《木兰辞》的乐器,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冒昧的打扰弗利斯先生。”

    战争时期的人和事,寄托在了一把琵琶上,很难不叫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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