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死之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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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在耳边咆哮时,路迎酒的手上和脸上开始发疼,再之后是麻木,他几乎感受不到雨点的冷了。

    这是个极其差的征兆。

    气温还在降低,而人体迅速失温是致命的。

    他咬破手指,以鲜血加强了符纸。

    符纸猛地一亮,更猛烈的温暖席卷全身,而黑兽也自动自觉地站在了上风口,用厚实的毛发为他抵御寒冷。

    就这样又走了五六分钟,那浓郁的黑烟又出现了。

    路迎酒加快步伐过去。

    车子缓缓燃烧,驾驶座是炭黑的人。

    他又走了个循环。

    上两次的循环,张皓空的怀表中物品不一样。于是他探身进车内,往怀表原先在的地方摸过去——

    摸了个空。

    路迎酒愣了下,还想往更深处摸去,手上却是一重。

    一只炭黑色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路迎酒:“……”

    他脸上神色不改,默默抬头看去,只见那焦黑的尸体侧身过来,靠着副驾驶的方向,手坚定不移地抓住了他。

    尸体……又或者说是张皓空,看不出五官,所以路迎酒无法辨认出他的神态,只是本能觉得,他正在看着自己。

    双方僵持。

    黑兽猛地裂开嘴龇牙,大有把尸体撕得粉碎的念头,却被路迎酒一手拦下了:“等等!”

    它伏低身子,勉勉强强止住了杀意。

    张皓空就这样沉默地抓着他一段时间。

    冷雨夹杂寒风,刮过了车子框架,吹得他身上碳化的碎片在空中飘舞。

    也不知多久之后……

    张皓空松开了手,缓缓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他指的是桥边,路迎酒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漆黑的海水。

    “那里有什么?”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张皓空没有回答。

    他的手软绵绵地垂下去,搭在座位上不动弹了,又变回了一具合格的尸体。

    路迎酒按照他指的方向,站回桥边。

    海上起了很浓郁的雾气,加上夜晚黑暗,他连海面都看不清。

    他折了一张符纸扔下去,符纸燃烧起火光,照亮迷雾。

    刚开始还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火焰坠落时,发出了“滋啦”一声,像是被直接浇灭了。

    普通的雨水熄灭不了它,但这个高度也不像是碰到了海面——它确确实实是在半空突然灭了。

    路迎酒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片刻后又是咬破手指在空白符纸上涂画。

    这回,他画出了极其复杂的图案,线条扭曲地汇在一起,逐渐构成了一盏...

    抽象的灯。

    他把符纸折成纸飞机模样,轻轻往海中扔去。

    纸飞机乘着风,轻盈地滑过雨水间。

    它的照明范围比刚才的火焰大很多,照亮了那些浓郁的、翻滚的雾气。

    “滋啦!”

    它再次熄灭了。

    路迎酒看得一清二楚,它没有接触大海,而是在雾气中熄灭的。

    能这么迅速地熄灭符纸,只有阴气能够做到。

    也就是说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少说也有数十公里的黑雾,竟然都是阴气!

    上一次路迎酒见到大规模的阴气还是在百鬼夜行时。而现在……现在恐怕比那时还要严重百倍!

    这迷雾之下,难道藏着什么东西?

    黑兽在他身边蹭来蹭去,对着迷雾低吼,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它低下头,轻轻咬住了一张纸。

    正是那前往鬼界的阵法,路迎酒之前把它收好,随身带着。

    雨水迅速打湿了纸张,风吹得它猛地翻折。

    他拿回纸张,再望向黑雾,突然间与黑兽心有所感,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将纸张也折成纸飞机,轻轻飞出去。

    纸张燃起亮光。

    拨云开雾。

    黑雾散去了,只余浅浅的一层浮在半空。而那上头……

    路迎酒的呼吸一滞,那上头是层层叠叠的鬼脸!

    不知多少鬼怪在涌动,它们扭曲着面庞,牛头马面、青面獠牙、身形或佝偻或高大如山岳……它们伸出怪手在空中抓挠,无声地嘶吼,仿佛下秒就要尽数涌出,在阳间肆虐。

    放眼望去,海无尽头,鬼怪也是无穷无尽的,宛若一张地狱的绘卷。

    路迎酒只惊疑了半秒,便定下神来。

    之前的百鬼夜行也没这种声势,这简直像是有人直接把鬼的老家给掀了,再扔出血肉,令万鬼狂欢。

    又或者说,这应该是只属于鬼界的景象。

    他再次细细打量海上的鬼怪,思考了几秒钟。

    张皓空给了这个提示,而他本身死在了布置阵法的路上。

    ——阵法是做什么的?

    是张家为了躲避天道,打开鬼界用的。

    也就是说,出现在他面前的可怖景象,很有可能真就是鬼界。

    在这桥梁之下,是鬼界的入口!

    难道张皓空的意思是,只有去了鬼界才能活下来?

    跳进那万鬼的巢穴中,才是此时的唯一出路?

    但是生者进入鬼界,是必死无疑的呀。

    路迎酒的思路有些混乱。

    任谁在此刻,都没办法梳理好逻辑与猜想。

    而他并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天边,那巨大的眼睛再次睁开。黑兽龇牙发出吼叫,桥梁两侧传来攀爬声,侍从们又来了。

    这次,它们的数量又多了。

    一张张符纸被点燃,爆发出光芒。

    黑兽的利爪撕碎了躯体,碎肉被雨点打湿。

    等这一轮战斗结束时,路迎酒已是喘着粗气,心跳砰砰如战鼓。

    他&#303...

    40;打斗动作依旧漂亮、依旧完美无缺,堪称教科书级别地解决了所有侍从。要是换别人,恐怕早就死在第一轮的攻势中了——又或者说也只有他能撑到这里,还没受什么伤。

    但是耐不住持续下降的温度。

    也耐不住体能的消耗。

    终归是凡人之躯,他不可能和鬼怪一样永不止息地战斗。暂且不提处境带来的心理压迫感,光是数个小时的桥上跋涉,狂风与零度的低温,加上整整三场以少敌多的战斗,已经是太超出极限了。

    黑兽担忧地在他身边蹭。

    路迎酒拍拍他:“我没事的。”

    再往前走,他们再也没见到张皓空的车子。

    张皓空在指引路迎酒发现桥下的鬼界后,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再也不出现了。

    可他指引的道路,也是死路啊。毫无希望。

    侍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

    从一开始的半小时,到一刻钟,最后只隔了五分钟。

    路迎酒被迫请了神,强大的力量在周身涌动。

    五感被强化,下落的雨滴慢了,溅起的鲜血慢了,就连兵器擦出的火花,他也尽数看得清晰。

    受到请神的反噬,他的眼中也带上了银色光华,额前生出血淋淋的鬼角。他徒手捏爆了侍从的脑袋,又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的骨骼踩碎,像踢垃圾一样踢开。

    刀身在手中一转,爆发出微光斩开雨丝,与敌人的喉咙。

    可怖的侍从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几乎是摧枯拉朽。

    但是,侍从们可以失败成百上千次,而路迎酒只需要一次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路迎酒不知道自己究竟战斗了多久。

    只记得血把整个路面都铺满了,和雨混在一起足有三四厘米高,在路灯下荡漾、反光,染红了他的鞋子。

    侍从们成堆倒下,尸体消失不见。

    如果它们的尸体还在,恐怕堆得比任何的垃圾堆都要高了。

    循环永无止尽。

    他留在原地,侍从源源不断。

    他继续向前,侍从紧追不舍。

    一轮又一轮,根本就没有喘息机会。

    到最后他和黑兽的身上都是伤痕,混着不知道是哪方的血。

    黑兽吐着舌头。

    它一瘸一拐,左爪被刀刃横空斩断了,只余森森的白骨暴露在外——和所有鬼神一样,它的伤势会愈合,可此刻它也快到极限了。

    它轻轻用大脑袋蹭着路迎酒,发出呜呜的声音。

    路迎酒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都在发抖,但他还是摸着它的脑袋,安抚说:“没事的。”

    他顿了顿,想说“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他说:“你不会有事的。”

    “咔嚓咔嚓!”

    又是一轮新的攻势。

    一张张面庞从桥的边缘探出来,勾出狂笑。天边的巨大眼睛转动,带着冰冷的餍足。

    路迎酒扫视...

    过周围。

    这次来的侍从,数量应当是最多的,就连它们手中的兵器都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他并不觉得恐惧。

    相反,他的内心平静无比,只是漠然地看着敌人。血顺着面庞流下来,他用手背随性擦了擦,感受着低温带来的战栗。

    就在这种时候,他的大脑依旧在理性地工作着,有条不紊地分析所有细节,将敌人的动向收归眼下。

    他的分析从不出错。

    于是此时此刻,他非常理智、非常冷静地判断出——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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