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神秘客人(2/2)
老乡绅显然没心情听这些阿谀,随手把身上的大衣脱了挂在椅背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嗯,能热就好,别耽搁了。我今天出门,不小心叫几只雪里钻出来的畜生顶了胸门,心窝绞肉似得疼,必须得来些上好的鳕鱼和烈酒才能舒缓过来。」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饭菜马上给您端上来。」店主刚刚钻进后厨,很快又折了回来,脸上挂着笑问道:「老爷,您乾脆去里屋的小包间坐着?我把炉火烧的旺旺的,给您驱驱寒气。」
老乡绅取出烟杆,摸出火柴一边打着火,一边抽空瞥一眼小店主:「你今个儿可是殷勤的紧啊!」
店主笑嘻嘻的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弓着腰站在老乡绅旁边,低声下气的请求道:「您不愧是当过八品文官,在冬宫旁边值过差的人,真是什麽都瞒不过您。」
老乡绅翘着二郎腿了口烟,也不拿正眼去瞧小店主:「哼!我还不了解你这狗东西,城里做买卖的就属你最刁了。大老远的冒着风雪照顾你的生意,你不心怀感激也便罢了,反倒还打起了我的主意!这也就是碰上了我,碰上了好心的老格里戈里,要是你碰上了市政厅丶市法院丶邮政局那几个狗娘养的,早把你拿到监狱里审问去了!」
店主不敢附和老乡绅辱骂市长丶法官的言语,但也不敢忤逆他,于是只得一个劲儿的奉承着:「德鲁伊斯克谁不知道老爷您是最有善心的,就算是教堂的神甫也不敢说他比您对上帝更虔诚。地里的佃租,您那里是最低的。遇到为穷人捐款捐物,替皇上表忠心的活动,您也是最积极的。这街上往来的,每次提起您,那都说您真是天赐的恩人,咱们这些小百姓能见您一面,就如同见到了上帝一般,能得到您的照顾,真是三生三世的福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听惯了这些奉承话,老乡绅竟然相当坦然的将小店主的言论当成了真的。
他不止不害臊,反倒边抽菸边点头道:「虽然大伙儿都说底下人没什麽见识,但没见识不代表不明白事理。依我看,要是你去当市长,弄不好还能比巴卡尔金乾的更好些呢!」
店主见把这老家伙哄开心了,赶忙趁热打铁道:「您真是折煞我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有那麽大的福气,别说当市长了,如果让我看一眼皇帝陛下的面貌,估计我都得吓瘫在地上,连走路都忘了怎麽走了。」
老乡绅听到这话,哼了一声:「那你的表现倒还比市长更好些嘞!巴卡尔金别说见皇上了,他听到钦差大臣微服私访的消息,都给吓得尿了裤子。」
说到这里,老乡绅担心小店主不相信,还抬起烟杆指着窗户外边几个正冒着大雪清扫垃圾的警察:「你瞧那几个披狗皮的黑牲口,瞧瞧他们这个揍性。平时不把工作做完备了,非得等到钦差大臣快到了,才想起来搞突击。这就像把猪圈打扫得乾乾净净,然后挂上一块『精致农庄』的牌子,结果钦差大臣一进门还不是得先闻到臭味?」
然而小店主听到这话,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什麽是钦差大臣?」
老乡绅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方才都是对牛弹琴了,他不耐烦地摆手道:「没见识终究是没见识的,钦差大臣你都不知道?就是从彼得堡来视察的老爷!」
「彼得堡来的?」小店主恍然大悟道:「那他大概是几品官呢?」
「一般来说,起码得是个六七品……」老乡绅看到小店主居然不惊讶,连忙改口道:「不过这次和一般情况不一样,这次是皇上亲自派下来的,肯定是个五品的大员!说不准那位大人还是哪个省的宪兵司令呢!」
「五品?九丶八丶七丶六丶五……」小店主掰着手指头数,数着数着,他便感觉小腿肚子直哆嗦,最后忍不住惊呼道:「那他岂不是比市长要高了好几个级别!」
老乡绅见把他吓到了,这才得意洋洋的说道:「别担心,没什麽大不了的。当年老爷我在彼得堡办公的时候,身边坐着的都是这样的大员。」
小店主闻言不禁肃然起敬,语气也愈发卑微了起来:「怪不得大伙儿都这麽尊敬您,从前我光是知道您离皇上近,却没细想过,哪怕是和您一个办公室的,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老乡绅微微点头,享受着小店主的恭维,忽然,他的鼻头耸了耸,眉头猛地一皱:「该死的!我的鲑鱼是不是糊了?」
「啊!」小店主着急忙慌的跑回后厨:「我听得实在是太入迷了,把正事给忘了。」
「那还不快去!鲑鱼糊了,我饶不了你!」
小店主忙不迭的跑进后厨,可刚刚跑回去,他又折了回来:「老爷,我差点忘了跟您说了,就是那个……您看,您的女婿,咱们的警察局长,斯科尔尼科夫老爷。那个……我知道治安检查是必须的,而且他也是个勤快人,但是一个月来我这里检查七次是不是太勤快了一些?」
老乡绅闻言,立马换了副嘴脸,他打着官腔应道:「唉呀!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我也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但你也要体恤体恤他的难处嘛。严查治安是皇上的旨意,十二月党人丶幸福协会还有波兰人,这些都是极为危险的。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忠厚本分的商人,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检查虽然频繁,但是事情查清楚了,你的安全不就有保障了吗?如此以来,你放心,警察局也放心,全德鲁伊斯克都放心,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店主哭丧着脸回道:「老爷,我当然能体谅您女婿的难处。但是您能不能叮嘱他一声,别每次一来检查,就拷走我几条害了自由主义思想的鲑鱼?」
老乡绅闻言瞪眼拍桌道:「放肆!你这叫什麽话?他那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知道那些叛逆分子是多麽暴戾的人吗?他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搞治安检查,你不懂礼数招待他吃顿饭也便罢了,他拿回去自己做,省了你的力气,你倒还有不满意了!依我看,你恐怕确实和十二月党人有联系,我看今天这顿饭也别吃了,你马上跟我去一趟警察局!」
小店主被吓得亡魂皆冒,他赶忙连连鞠躬赔不是:「您看我这个嘴,我这也是被那些鲑鱼教唆了。您别生气,我这就把店里那些该死的玩意儿全部炖了,一齐端上来让您好好教育教育。」
语罢,小店主赶忙一溜烟钻进后厨,再也不敢出来了。
老乡绅见状,这才冷笑一声,重新翘起二郎腿美滋滋的抽起了烟:「没见识就是没见识。」
但他抽着抽着,却总感觉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老乡绅四处寻觅了一下,这才发现店里不止有他一个客人,在拐角的小餐桌上,还坐着一位身着燕尾服的青年。
那青年一边用白手绢抹着嘴,时不时还偷偷拿馀光打量他一眼,就好像在盘算着什麽。
德鲁伊斯克不过屁大点地方,这十里八乡的就没有老乡绅不认识的人,然而这青年却是个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许是个被大雪困在这里的外地人。
老乡绅心里这麽琢磨着,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亚瑟的那身燕尾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老乡绅越看越能发现这身衣裳的不凡之处。
他毕竟是在彼得堡当过差的,虽然没混过上流社会,但是却管中窥豹的看见过上流社会的一角。
那身燕尾服,无论是用到的呢子布料,还是处处能看出手艺的精致裁剪,甚至是与燕尾服搭配的有百褶边的白衬衫,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这麽一身,起码得八百卢布吧?
老乡绅暗自心惊:「这小子,估计是从哪个大富大贵之家出来历练的青年吧?」
亚瑟发现老乡绅在打量他,于是他的眼神乾脆也不遮掩了,而是直挺挺的与对方对视。
老乡绅被他看得心虚,气势禁不住弱了下去,目光也开始四处躲避。
而亚瑟见他这个模样,心中不由有些懊恼:「他妈的,这老无赖,怎麽不上来搭话啊?酒足饭饱,现在就想抽袋烟。而且听刚刚他话里的意思,警察局长还是他的女婿?」
对待老乡绅这种色厉内荏的家伙,苏格兰场的老条子自有一套拿捏他的手段。
其中有一条就在于,要在接触前就给对方上足压力,不能主动接触,而要等着对方上来攀附。
但不知道为什麽,老乡绅就好像偏要和亚瑟比定力似得,怎麽也不肯上前。
亚瑟心烦意乱的捋了捋袖子,不经意间露出了袖口一枚舒宾斯基在莱比锡送给他的离别纪念品纽扣徽章,岂料老乡绅见到那枚徽章,猛地惊叫着站了起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