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模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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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眼前。

    他却都认为那是滤镜或者错觉。

    原来——

    顾为经比他强的不光是绘画技法,也许,他的作品其实要比他的作品,离真正的艺术大师,从来都靠的更近一些。

    难道自己才是走错了路的那个?

    顾为经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画面风格,但这种相似的画面精神,相似的力量感——作品形容起来同样更近似于被画面质地所充满而非被画面技巧所充满,同样用凡俗的画面绘画出了超越平庸的意味……吴冠中的作品总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位喜欢画田园乡村的画家,知道是谁麽?」

    唰!

    小个子的雨田力也先生在人群后踮着脚举起了手。

    「我知道,梵谷,是梵谷唔!」

    遗憾的是。

    顾为经这次并非是抛给观众们的有奖竞猜。

    他已经把视线重新收回到了前方的画面上,然后自问自答的说道。

    「当然是像梵谷。」

    「情之火热和色之华丽融合在一起,但绝非洛可可风格的作品那种带着情色意味的作品,甚至不是他画的不是那种关于华丽风景的作品,而是关于最普通的风景的作品。」

    「画家以饱满的情感投入其上,让它变得不再普通。他怀着身深厚的感情来表达泥土,带来强烈的想要强烈带来什麽的艺术渴望。」

    「我想,这大概就是吴冠中先生,他之所以能够被学界赞誉为——他是来自中国的梵谷的缘故。」

    崔小明口袋里的拳头微微的握紧。

    这一次。

    他无法再装作轻描淡写的把他舒展开,他也无法再在脸上带上轻描淡笑意。

    输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

    这是一场他无法赢下的辩论,他不是在和顾为经辩论,他仿佛是在和吴冠中辩论。

    特邀展厅里回荡着顾为经的声音,整个展馆都在此刻发出着共鸣。

    中心展台上的作品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泽,光泽顺着顾为经指向作品的手掌蔓延,爬到了他的侧脸之上,让他的一半身体也散发着和补光灯一样的色彩。

    明亮的丶鲜艳,燃烧着的光泽——

    仿佛情之火热和色之华丽融合在一起。

    顾为经的五官丝毫都不华丽,但现在,在崔小明眼中,他仿佛变成了希腊万神殿里的祭祀。

    展台就是缪斯女神的祭台。

    对方伸着手,去用手中的火把够祭台上的火焰,于是,那种强烈的火焰也把他渲染成了相似的光泽。

    崔小明是那麽强烈的嫉妒,又是那麽强烈的怨恨。

    一个在祭台下虔诚着跪了二十年,却见云端上对他冷漠白眼的神明,轻而易举的就把温暖的火光赐给刚进入殿堂一会儿的后继者的嫉妒与怨恨。

    他研究前辈大师的作品已经足足二十年。

    而顾为经——

    他不过只是在展台边,站了那麽一小会儿。

    凭什麽!

    崔小明怨恨的仿佛要把顾为经点燃,怨恨顺着顾为经的身体,甚至顾为经的手指,快速攀爬到了吴冠中的油画上。

    于是。

    他的怨毒也仿佛要把吴冠中的画一并点燃。

    怨毒是火。

    不是照在顾为经身上的明艳的丶骄傲的火,而是笼罩着战场,浓烟滚滚,把整个特洛伊古城,整个希腊古城,连同七七八八的万神之庙一起烧成瓦砾与残垣的那种妖异的火。

    将梵谷的手臂烤的扭曲丶焦黑丶变形的火。

    他终于不笑了。

    这种强烈的情绪,让崔小明几欲发狂。

    「不,我完全不同意你的观点。」

    他的语速极快,嘴唇颤动,仿佛一架缺乏上油,喷吐火焰有点生涩的机关枪。

    「不管你怎麽说,终究是虚头巴脑,言之无物的东西。就像是你的画一样——」

    这一刻。

    他变成了输掉比赛后,恼羞成怒的选择一把扔掉扑克牌的愤怒赌徒。

    不。

    他没有输。

    崔小明他不能输啊……他还要赢下画展,他还要赢下自己和顾为经的竞赛,他还签高古轩,还有龙门……在等待着他一跃而过。

    他不能忍受输的结果。

    因此,崔小明选择要不择手段的赢,不计代价的赢。

    他大瞪着眼睛,火焰吞没了面前的顾为经的脸。

    这些话是顾为经说的,还是吴冠中说的,还是有区别的。

    若这些话是吴冠中说的,崔小明已然无理可辩。

    若这些话是顾为经说的——

    崔小明已经不想再讲道理了。

    「你也想画这种东西融合的画,我也想画这样的画,如果你是对的,我是错的……为什麽我是特邀画家,而你的作品只摆放在犄角旮旯里?」

    「如果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我讲的没道理——」

    崔小明咬着牙说道:「曹轩为什麽几个月前亲自打电话,要我的父亲去指点你做画,请求让你去模仿我——」

    喔。

    观众安静了片刻,

    有些人不明白这话是什麽意思,但有些真正能理解这番话的含义的人,比如纽兹兰丶雨田力也,几位评委和嘉宾,甚至是那边的策展助理邦妮·兰普切,眉头都猛的跳了跳,屏住了呼吸。

    崔小明的眉头也在跳动。

    话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屏住了呼吸,心惊肉跳。

    他知道这个场面非常的不好看。

    就算赢,他也赢的极其不体面,一点都不艺术。

    甚至赢的很有风险。

    崔小明知道当众提起曹轩曾打电话来求教,尤其是在自己父亲拒绝了对方的情况下,这事儿办的很不讲究。

    他话的前半句是拿着策展人来压顾为经。

    他话的后半句,则是拿着曹轩来压顾为经,甚至有一点点借着曹轩自抬身价的意味了。

    如果你的艺术理解更好?凭什麽你是普通画家,我是画家。

    如果你的艺术理解更深?凭什麽曹轩要来求着让你去「模仿」我。

    一直以来。

    崔小明在这个问题上都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不想把曹轩拉近来,不想有任何冒犯到曹轩先生的地方。

    无论他多麽不喜欢顾为经,崔小明之前对于自己的宣传中,都从来不曾提过这一节。

    因为那可是曹轩啊。

    一幅顶级大师生前的作品,一段顶级大师生前的话,就能轻易的把他衬托的哑口无言,把他刺的千疮百孔。

    何况一位活生生的,身价同样站在行业最高处的,艺术世界的另一位泰山北斗呢?

    这不是跃个龙门,签个高古轩就能弥补的地位差距。

    想够的上这种神仙人物,他先跟跳绳似的蹦躂个百八十次的龙门再说吧。

    触怒这种人物的风险,他实在实在实在是不想冒。

    而现在。

    他话还是这麽说了出来。

    崔小明实在没的选了,他已经在赌桌上压下了所有赌注,他实在输不起,就算是伤敌也伤己的七伤拳,他也只能打。

    就算是泼妇骂街,他也要一定要赢。

    他也不是没脑子,气急败坏之下,只图嘴巴痛快,什麽都不顾了。

    崔小明觉得,曹轩未必会对这件事有多麽上心,老人家为了画展来到新加坡的事情,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

    而讲句大实话。

    他是什麽地位的人,人家曹轩是什麽地位的人。

    想招惹到曹轩,想惹人家老先生发怒,也得看他崔小明有没有那份儿资格对吧?

    一来。

    崔小明真切的盼望着曹老先生是那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的老前辈,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年轻人之间的风言风语。

    人家这辈子什麽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啊。

    以老人家的身份地位。

    曹轩能恭敬的把求教的电话打到他父亲的手机上,就侧面可说明是一个对绘画本身看的比名利要重的老人。

    曹轩先生也未必真的多在意他把这事儿说出来。

    二来。

    就算老人家心里有点不高兴,也犯不上跑来踩他崔小明。说真的,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踩死他崔小明搞不好都脏人家老太爷的脚。六十年前,人家就和毕卡索一起谈论艺术了。

    快一百岁了跑来踩崔小明?

    何必呢。

    他崔小明算什麽东西啊,真的犯不上好吧。

    万一被谁私底下嚼个打压后辈的舌根,岂不是玷污了一辈子的清名了。

    当然。

    踩死他崔小明,肯定也不需要曹轩亲自出手,他的几个高徒随便一个出来,就能够他们全家喝上一壶的了。

    但崔小明想到那张发到父亲手机上顾为经的画稿,就觉得这事儿也许有空子可以钻。

    再说,他这话主要是针对顾为经的,曹轩主要是一个引子,是一个证明他画法优秀的「第三者。」

    老人家是当年为顾为经打了个电话,但学术探讨在画界很常见,只是曹轩地位太高,因此才显得稀奇。

    搞不好对方转身就把这事儿忘了。

    崔小明不值得让曹轩生气不假,他顾为经又哪里值得让曹老先生动怒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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