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门(2/2)
赫见此时,在河的对面、另一片影影绰绰的迷雾中,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穿着厚厚的、破旧的袄子,提着一盏又一盏灯,齐刷刷看向闻灯三人在的地方。
闻灯听见动静,转过头去看向他们。
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踏上河岸边的那艘船,向着对岸行去。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头发披散下来,留长长的胡须,看起来蓬而乱。他亦提着灯,目光由上而下打量着闻灯,在他脚下那双鞋上停留许久。
北苍望羲给闻灯和步绛玄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我认识他们,先别慌,也别乱走,我过去问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他边说,边给那边也打了个手势,说完拍了拍闻灯肩膀,把弯刀收到腰间,大步走过去。
他走到了那个破旧渡头上,抬起双手,向着还在河岸中央的船比划,而船上的中年男子亦用手势回应。
闻灯看不懂这都是什么含义,看了看步绛玄,发现从他脸上寻找不到答案,又回头去看北苍望羲。他想冷静,但眉眼间的忧虑难以掩饰,步绛玄偏头看定他,学着北苍望羲方才的样子,抬手拍拍闻灯肩膀,以示安抚。
不多时,北苍望羲走了回来,神情说不上好,亦说不上不好。
步绛玄捏了个绝音术,但闻灯依旧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是……”
“你应该听说过,这世上有一些人,被称为游族。”北苍望羲道。
“无根之族。”闻灯轻声说出。
“是,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而那扇门呢,就是他们开的。”北苍望羲抬手一指他们进来的地方,然后一指河对岸,“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想请你过去
。”
说最后半句时,北苍望羲目光落在闻灯身上,接着才看向步绛玄:“我和他们并非一族,却是旧识,可以在这里出入,但你……”
北苍望羲没有将话说完。
他的未尽之意,另外两人都明白,可即使明白,闻灯还是问了:“步绛玄呢?”
“这里是入口,不是出口,而他们不会开门将不深被牵扯进来的人放出去。”北苍望羲不得不把话挑明。
闻灯蹙起眉,看向那扇门。
这门上充满了寂灭境修行者的气息和力量,和他在邙山行宫里感受到的有几分相似。若想和这样的力量抗衡,唯有与之境界相当。步绛玄现在不过神心空明境巅峰,就算他能在短期内破境进入游天下,但离寂灭境依旧遥远。
难不成要在这里修炼到寂灭境?或者等这群人心情好了再开一次门?那要多长的岁月?很有可能直到永远。
闻灯表情彻彻底底沉了下去。
“不过有一种情况下例外。”北苍望羲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闻灯立刻问:“什么情况?”
北苍望羲:“比如你们是父子。”
闻灯:“……”
北苍望羲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移动,摇头叹息:“不像,而他们看见你们的脸了,想要易容也没机会了。”
闻灯抿着唇,向着河岸对面和河中船上那人投去一瞥,眉头越锁越紧。倏然的,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问北苍望羲:“这世上并非父子一种亲近关系,其他呢?”
“是,父子只是一个代指,其余还有母子、母女、父女。”
“别的呢?兄弟手足呢?”
“不行。”北苍望羲摇头。
什么破条件?闻灯在心中嘀咕,表情不免臭了几分。
北苍望羲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在迟疑什么?”步绛玄倏然开口,问的是北苍望羲。
这人轻轻蹙了下眉,又缓慢吐了口气,语气带着遗憾:“我在迟疑,的的确确还有一种亲近关系是被他们认可的,但你俩显然不可能。”
“什么关系?”闻灯问。
“夫妻。”北苍望羲摊手,“你俩都是男的,这扮不了。”
“男的又怎么了?”闻灯挑了下眉。
北苍望羲大惊,一连后退三步:“什么叫……什么叫男的又怎么了?”
闻灯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身朝向步绛玄,浅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问:“你觉得呢?”
“可。”步绛玄回望他的视线,不假思索应道。
北苍望羲瞪大眼睛。
“好,从现在起,你是我媳妇儿。”闻灯道,并不给步绛玄反驳机会,继而转回去对北苍望羲道:“北苍兄,你走在前引路。”
“哈?你们这都能……”
北苍望羲张大嘴,惊得彻底,但他情绪调整得极快,嘀咕了句“死马当活马医了,试试再说”,转身走向渡头。
闻灯左手抱琴,做了个深呼吸,用右手抓住步绛玄的左手。他的动作带着几分试探味道,在发觉步绛玄没有抗拒迹象后,才扣住了他的手指,拉着他向前走。
步绛玄眼皮垂下,俄顷撩起。
他们很快来到渡头,而中年人也将船停靠在渡头,沉沉看了一眼步绛玄,摇头
。
“他是我夫人。”闻灯道。
中年人比了个拒绝的手势,目光坚定。
“以男子身份行走江湖更方便些,故而他女扮男装。”闻灯解释了一句。
站在船上的人神色没有变化。
闻灯紧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双方似是僵持住了,河的对岸出现了一些骚动,闻灯慢条斯理扫了迷雾中的那些人一眼,问:“你们不是要‘请’我过去吗?”
这一回,中年男人点头。
闻灯本就为了维持人设一直板着脸,眼下神情更冷,连声音都透出了寒意:“既然是‘请’我过去,那就拿点诚意出来。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他出去,二是让他随我一道,否则,我都不会如你们的意。”
他没有刻意抬高音量,但此言一出,河对岸的人群中的骚动更甚。那些提灯的人手忙脚乱比划着动作,灯火的光芒乱了,有人甚至想就这样走到河岸来。闻灯明显感出了他们情绪里的焦虑和不安,这才意识到一个重点——为何这群人要“请”他过去?
闻灯突然想着,干脆不答应了,而这时,步绛玄反手将他的手扣住,拉起他往回走。
素白的衣袂在虚空里轻旋,河那一边的人发出了更为嘈杂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几声尖叫。中年人脸上的深沉表情亦破裂,睁大眼紧紧盯着闻灯的背影,向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么。
北苍望羲左看右看,抓住机会,给中年男人比了几个手势。中年人亦回以手势和动作,但眼睛紧紧看着闻灯,任谁都能看出他神情里的急切和渴望。北苍望羲见他如此,又比划一番。
这次交流之后,中年人垂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声气。他从喉间发出一个音节,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似乎在自己和自己交战。过了数十息,他冲北苍望羲比出一连串手势,快得几乎能拉出残影。
北苍望羲读懂了面露喜色,拍拍中年人肩膀,转身去找闻灯和步绛玄,对两人道:“他们有了新说法,你们两人都可以入城,但进去之后,步绛玄必须扮回女子。”
诶?
闻灯眼睛眨了一下,对这个要求甚是吃惊。
“好。”回答的人是步绛玄,一如上一声“可”那般,没有任何犹豫。接着,他又对闻灯道:“我们无法从这扇门出去。”所以方才的样子不过是做做戏,进行示威。
“但他还说……”北苍望羲欲言又止。
步绛玄问:“说了什么?”
北苍望羲调整了一下表情,尽可能笑得温和,但看起来一言难尽:“我品出的意思,是怕你们诓他们,要你们入了城之后再成一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