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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卿被妈妈遗忘在沙发上,他还穿着棉服,鼻尖都沁出汗水,同样忘记关闭的电视上播报着午间时分,环城高速上一辆汽车突发故障追尾,车毁人亡。

    他看着看着,突然跑到了电视机前。兰卿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电视画面拍到报废变形的车体,四三比例的画框中央,他亲手挂上去的玩偶变得脏兮兮、摇摇欲坠地晃动着。

    他又细又小的嗓子像被人捏住了,发出稚嫩的声音:“妈妈,这是我们的车吗?”

    妈妈的脚步仿佛鬼魂一般轻,“啪嗒”——她把电视关上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似乎要把空气抽干。

    兰卿觉得妈妈像一具木偶,好像无形中压着千斤重的负担。

    只差一根稻草,最后一根稻草。

    天眨眼间就黑了,墓园的风吹动灌木丛,火棘红得像黑洞,发出小孩子最害怕的那种声响。

    石头互相划破的锐鸣折磨着耳膜,兰卿哆嗦地举着手电筒,汗被寒风一层层凌迟着。妈妈丢开石子,冰冷的手像刀子一样握着他,握出一片红,痛刺入骨髓。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像另一具小木偶般依偎在妈妈身边,懵懂、又畏惧地参加他人生所经历的第一场葬礼。

    凌晨时分,他们才离开墓园。兰卿已经很困了,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彩纸叠的灯笼在他手中攥得变了形,又被冬风这个坏东西揉皱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不能再把这个拿给爸爸妈妈看,等到天亮……对!天亮就好了,他可以再叠一只更完美的红灯笼。

    可那天好累、好长,好像一切都来不及要走向终结,要把他的骨骼生拉硬拽成一位“合格”的大人。

    兰卿不记得他们怎么回到家,惨淡的月光像死神的白骨爬进室内,空气里有痛苦的味道。

    妈妈在防盗门被强行踹开的一瞬间才好像活了过来,木偶被抽掉了颈后的线,她整个身体失去支点般急速下坠,再也没有站起来。

    “啪嗒”——灯笼一样的红色蔓延到兰卿的脚边,妈妈手里握着掉在地上那把水果刀,刀柄上还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

    她终于肯开口说第一句话,也是她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那仅仅是一个沾满鲜血和仇恨的名字——

    “雁……商……”

    月光照在她苍白狰狞的脸上,干涸的泪痕斑斑,她的眼珠因太过用力而凸出,仿佛要化作一把利刃刺向命运。

    那颗痣终于死了。

    可她还是那么美,让人为不能得到她而心生怨恨。

    陌生男人的脸上变幻出一连串可怕的表情,他睥睨地站在那里,等待一切善后。随后,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扫过这个家狼狈的每一处,最终不带温度地落在角落里,鹌鹑似的兰卿脸上——小兰卿长着一张跟妈妈有九分相似的脸。

    一大一小的模子,雌雄难辨的年纪。另一株还未成熟的栀子花,可以供人亲手养大,从小矫枉。

    男人的眼底闪烁出失而复得的光,那是人在失去一件宝贵的物品后,偶然找到替代品的侥幸,不甘里掺杂着肮脏的喜悦。

    兰卿被连夜送进福利院,十几个孩子的房间均出一个小床给他,同伴们打着平稳而香甜的鼾,天就要亮了。

    他蜷缩起来,惧怕的泪糊了满脸。他想爸爸,想妈妈,想一切发生变故的那一天,餐桌中央鲜美的醉蟹……

    他把脸埋进小被子里,从手心里展开那个像被人踩了一脚的红灯笼,发着抖小声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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