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有杀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奇怪(1/2)
那隽道:“再过几年,我也熬不动了,但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他熬得脸颊凹了下去。
李晓悦打心眼儿里佩服他,却又觉得不是滋味。有时她下了班,过来盯装修,看着那一块块实木地板拼接到地面时就想:这一块块都是那隽的血汗钱啊。人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去透支体力,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的,到底值不值得?
有天那隽好不容易项目告一小段落,李晓悦想着这回两人可以好好吃个饭说说话了,一打电话,却听那头气喘吁吁的,他居然在公司的健身房跑步。李晓悦大吃一惊,累成这样还要健身,为什么呢?那隽说越忙越要健身,不然身体会垮掉。
健身房,那隽咬牙切齿地拖着沉重的腿,在跑步机上跑着。太久没来,又兼连日加班,他其实早已体力不支。但体力不支这种事,不是克服一下就过去了?但凡成就非凡业绩之人,必定过着非人之生活。据说某电商大佬,创业之初自己做售后客服,持续三年每晚隔两个小时起来一次,回应用户的新消息。他不过是连续加班大半个月、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而已,这点困难算什么?公司为了配合他们做此次项目攻关,食堂24小时不间断备着吃喝,红牛、咖啡、广式烧腊、海鲜刺身、牛排、精致糕点、汤粥,样样齐全。这么好的“投喂”,他哪有脸不振作?
跑了五公里,那隽又去“撸铁”。君不见美国硅谷大佬都是健身狂人?苹果CEO库克每天早上5点起床跑步,甲骨文创始人埃里森网球打得非常好,谷歌联合创始人布林跳伞、轮滑、曲棍球、吊环样样拿手,Airbnb创始人布莱恩·切斯基参加过美国健美先生比赛。和他们的成就比,他算什么?新时代的IT精英,必须一身腱子肉,让那帮认为程序员都秃头瘦弱穿格子衬衫的人见鬼去吧。那隽脸涨得通红,额头暴汗,一下又一下推着50公斤的杠铃。人这种生物是累不死的,不逼一下自己,怎么知道极限在哪里?狼性文化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像饿狼一样全身绷紧,两眼冒绿光,朝着更高、更快、更强疯狂地扑过去。
晚上,那隽脚踩棉花一样回到家。李晓悦心疼他,特地为他下厨做了饭菜。那隽看着李晓悦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想自己这一招棋终归还是走对了。只要李晓悦进入婚姻,她是可以被改造成好妻子和母亲的。
家常菜很美味,那隽吃得很高兴,出窍的灵魂渐渐回到了体内。晚上他们又痛快淋漓做了爱,满足地睡去。半夜那隽被李晓悦摇醒了,他睁开眼,见李晓悦拿着他的手机跟他说话,嘴一张一合,但他听不见。手机上是公司同事来电,他接了电话,那头却没声音。
“喂,喂。”那隽连声追问,那头一直没声音,一种奇怪的感觉升上那隽心头。他茫然地看着李晓悦,她一脸焦急地冲着他喊。他能听到微弱的声响,但就像对着瓶子说话时听到的那种嗡嗡的发闷的声音,一个字也听不清。
那隽突然意识到,自己聋了。
他冲下床,跑到浴室,打开花洒,企图用强刺激唤醒身体。冰凉的水当头浇下,他冻得浑身哆嗦,但不管用。李晓悦给他拿来干衣服,他擦干换上,坐在床上发呆三秒钟,想到一个办法。
他大声对李晓悦道:“不要着急,接下来一切听我的安排。”
然后他给同事发微信文字,说自己手机突然听筒坏了,接不了电话。刚才他重启了,还是不行。
同事回微信文字:“赶紧来公司吧,程序突然有两个模块不兼容,我们实在调不动了。”
那隽回:“马上出发。”
接着他让李晓悦一起下楼。李晓悦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见他神情严肃,便照做。两人穿好外套下楼,那隽站在自己那辆速腾旁边,张望了下,沉思片刻,上了车。李晓悦一只脚刚迈进副驾驶座下,那隽使劲挥手,让她下去。李晓悦觉得奇怪,关上车门。只见那隽启动车,朝前方快速驶去,开到小区拐角处时突然加速,车冲上马路牙子,重重地撞到墙,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李晓悦尖叫了一声,赶紧跑过去。只见左车头已撞烂,水箱撞坏了,水滴答流下。那隽下了车,人一点没事,李晓悦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隽比画着:“把你手机给我。”
李晓悦掏出手机,那隽啪啪啪,拍了几张车祸的现场图。然后对她说:“带我上医院。”
李晓悦用滴滴叫了辆车。和那隽坐上车时,她忽然醒悟到那隽的用意,一时间惊到了。他的世界刚刚四分五裂,但他立刻以强大的控制力把它粘合起来了。她看着那隽,他的笑容很自得,同时她意识到,他也明白了她的醒悟。
在医院,李晓悦带着那隽挂急诊,拍片。那隽对医院说自己车撞了,头也撞了一下,头痛,恶心,听力下降。虽然CT片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医院根据他的自诉还是给他下了诊断:轻微脑震荡。
李晓悦依那隽之言,给他的同事打电话,说他由于太着急工作的事,又由于夜太黑,开车一时不慎,出了车祸。没有大事,但轻微脑震荡,医院建议休息两周。看着那隽微信上发过来的车撞坏的惨烈模样,以及医院的诊断书,同事们肃然起敬,为他高度的工作责任心。到了天亮,李晓悦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保险公司的人来把车拖走。
那隽接着看了五官科,果不其然,医生诊断他的突发性耳聋就是由于太劳累引起的,必须住院治疗。
公司技术部本来要派同事代表前来看望,李晓悦怕他们来了之后看出端倪,婉拒了,说医生建议多休息,避免被打扰。同事见照片上脑震荡的那隽闭着眼,一脸痛苦,也就同意了。
病房里,李晓悦为男友的机智而惊叹,却又觉得他心机太深,何必活得这么辛苦?那隽对她的幼稚嗤之以鼻,用聋人特有的大嗓门说着:“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体顶不住了,你猜我会不会被踢出公司?现在这样,我不但不会被辞掉,还会得到公司的表扬。有什么问题?”他把研发中心老总慰问他的微信给她看,李晓悦只好承认,自己不懂大厂的生存游戏。
那隽凭空得了两周的病假。本不可能这么久,不过最近业内接连出了几桩员工猝死的新闻,轰动全国,老板怕他带病上班,给公司惹麻烦,索性批了假。他在医院住了一周,听力渐渐恢复,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戏要演全套,接下来一周他要在家里休息。闲着没事,他索性跑到自己的房子里盯装修。
大平层里,地板已铺得差不多了,墙刷完了,吊顶弄好了,开始装厨房的灶台。沈琳的两个表哥沈志成、沈志国从没见过房屋的正主儿出现,一时有点拘谨,那隽让他们放心装修。
李晓悦上班,一般中午抽空过来看看。中午她来了,那隽搂着她,这屋看看,那屋看看,像国王带着王后检视城堡,豪情万丈。为了他的王国,007都可以,996算什么?
李晓悦看着这宽敞得不像话的屋子,叹:“太大了。”
那隽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大?你没见过人家四五百平方米的别墅,那才叫大。地下还有K歌房呢。”
李晓悦道:“其实我觉得吧,八九十平方米就够了。这么大收拾起来好困难。”
那隽笑道:“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到时请保姆呗。”
中间,沈志成等停下施工,喝水休息,大家闲聊。沈志成说你们知道吗?沈磊居然不辞而别,去流浪了。李晓悦和那隽非常惊讶,他们俩在沈琳家见过几次沈磊,彼此都认识。
原来沈磊父母一般一周和儿子女儿通一次电话,这阵子却打不通儿子的电话了,不免着急。头两次沈琳推说弟弟在外地培训,不方便接电话。第三周怎么也搪塞不过去了,只好实话实说。父母火速从河北赶到北京,非要沈琳马上出发去找弟弟。沈琳无奈,沈磊既已安全,警方便不再查找他的下落。她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再说了,她难道不用上班吗?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父母在微信里对沈磊以死相逼,沈磊终于接电话了。父亲举着电话说:“儿子,跟爸回家,咱不在北京待了。”
话一出口,父亲泣不成声,沈琳和母亲在一旁泪流满面,那头电话沉默。
父亲道:“你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咱家屋那么大,关上门,想干啥干啥。我这些年弄这个房,就防着哪天有点什么事儿了,我能接住你们俩。你放心,真有人说闲话,爸替你拼命去。”
母亲含泪在旁边喊:“乖儿子,跟爸爸妈妈回家。咱们种菜也能过。”沈磊终于开口了:“爸,妈,我现在在陕西一个山上,风景特别好,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平静。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生活方面不用替我发愁,山上没什么开销,我还有些存款。”
沈磊挂了电话,沈琳父母稍放下了心,却又忧心如焚。想着曾经那么优秀的儿子受到离婚打击,在外流浪,不由心如刀割,老泪纵横。沈琳跟着流泪,一会儿觉得弟弟可怜,一会儿怨他不争气。
沈志成把自己知道的这些情况大致说完后,评论道:“这可是读书读太多,人都读傻了。天底下离婚的人那么多,也没听说几个跑去流浪的。”想到曾经是他们仰望对象的表弟混成这样,他们不由嘘唏,又同情又带了点优越感。
李晓悦却是另一番感受:沈磊肯定是爱惨了妻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年头难得有如此重情的男子了。她叹口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回到家,那隽对李晓悦说:“读书只会使人更聪明,不会使人变傻,是这个人本来就傻,不过需要一点触发他傻气的契机而已。但凡杀不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那是对于聪明人而言的。对于沈磊这类废柴而言,杀不死他的,往往会使他变得奇怪。”
说完他哈哈大笑,为自己难得的幽默。李晓悦心里很不舒服,她和沈磊聊过几次天,对温和内敛的他印象很好。她想起男友耳聋那一晚令人发指的机敏,心中起了反感。那隽并不知李晓悦心中所想,向她谈起了自己的事业规划。
那隽本来打算干技术干到三十五岁,约莫公司已从他身上榨不出技术金矿后,转型做管理。但这次突发性的耳聋提醒他,他的身体可能熬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转型要提早。其间他要一边学习从技术层面做战略规划的格局,还有人事管理协调能力,一边兼顾技术工作。相当于原来他背了一座大山,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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